“哎哟,陛下,您看他,笑得好生开心哟。”
皇后的纤指轻轻地在怀中的小人上揉捏着,惹得小人咯咯地笑个不停。
夏侯桀心情格外好,亲手抱过儿子,逗着他的小脸,笑道:“小十四,想不想去骑马啊?”
皇后掩嘴轻笑:“陛下,十四才刚刚过四岁生辰,怎会骑马?”
“哈哈哈,你看他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那些马啊一眨不眨的,一定像朕一样,从小就渴望力量啊。”
夏侯桀正逗着小孩子,满脸慈爱的笑,忽闻一阵飞奔而来的脚步声急促仓惶,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下一秒,令他震惊的消息传入了耳中。
“陛下,不好了——三皇子他……他被七皇子给刺伤了!”
夏侯桀的笑意僵在嘴角,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通风报信的侍卫:“你说什么?”
侍卫表情哀恸至极,沉重地将消息又再复述一遍:“禀告陛下,七皇子他,将三皇子刺伤了!”
夏侯桀的表情由乐至悲,复杂的神情里有愤怒、失望、惊异,他努力隐忍着自己的火气,沉声道:“来人,将七皇子带回去,即刻审查!”
“不用查了。”
夏侯桀怒不可遏的眸子霎时一愣,转过头来,林初珩平静的脸映入眼帘。
他不是骑着马出来的,而是一个人悠悠然地走出来的,面色淡淡,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许是看到了他没有丝毫悔改的神情,夏侯桀的火气更大了:“逆子,你竟因一个小小的比赛去伤害自己的兄弟!”
林初珩行至他的面前,跪了下来,“儿臣罪该万死,一时起了杀心,请父皇责罚。”
夏侯桀额头青筋暴起,眸子已被集火吞噬,但一瞬间又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
半晌的沉默之后,他沉重地开口:“朕宣布,即刻将七皇子贬黜为庶民,终身不得再踏入皇宫一步!”
他此话一出,包括皇后在内的全场人都怔住了,那可是七皇子啊,最受器重的七皇子,就这么……被贬成了庶民?!
“父皇!”夏侯林枫急切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七哥一定不是故意的,还请父皇收回成令!父皇——”
“枫儿!”皇后喝止他的话。
夏侯林枫脸色难看地望向自己的母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回过头来看向刚刚和他一同出来,此刻站在他身旁的林兮予,“七嫂,你快和父皇说啊,七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对不对?那些雄黄不是她放的对不对?”
林兮予缄默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夏侯桀面色阴沉:“初儿,朕最后问你一次,渊儿是不是被你所伤?”
林初珩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夏侯林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呆滞在了那里。他真是不敢相信极了,他的哥哥居然会亲手伤害自己的另一个哥哥,那他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被伤害?
原来都是真的,自相残杀都是真的,为了权利不择手段也是真的,可七哥,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念兄弟之情了吗?
夏侯桀失望至极地闭上了眼睛,重新宣布:“好,好!来人,将夏侯北初赶出皇宫,从此再无七皇子!回宫!”
他站起身来,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就要倒下去了。
皇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满脸心疼:“皇上,您消消气啊。”复又瞥了一眼林初珩,眼底生出嫌恶:“七皇子,噢不,夏侯北初已经受到惩罚了,陛下就别生气了,以免气坏了身子。”
夏侯桀起伏的胸口缓和了一下,在皇后的搀扶下,摆驾回宫。
至此,天下再无七皇子夏侯北初了,世人津津乐道的一代枭雄,逐渐在市井中沦为了笑柄。
但林初珩似乎很不在意这些,反而很是满意这样的结局,离了七皇子这一个身份的桎梏,他能做的事情也变多了。
林初珩被贬黜后,林兮予便不再是七王妃,七王府已经不存在了,她又回到了林家。
她正在屋内收拾着东西,一阵脚步声急急地传入了她的耳中,下一秒,一名陌生的丫鬟就上前来抱住了她,激动地说:“小姐,太好了,绿凝终于又见到您了!”
林兮予一脸蒙圈,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绿凝,似乎是她的陪嫁丫鬟来着。
她柔柔地笑道:“是啊,久违了。”
绿凝放开她,执起她的手,一脸愤懑:“小姐,老爷也真是的,怎给你许了这样一桩婚事?如今七皇子已被贬黜,你不就等于被休了吗?今后要是再嫁,定会受人非议的。”
林兮予笑笑:“那不嫁了便是。”
“呸呸呸,是绿凝该死,竟让小姐产生了这种念头。”
绿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嘻嘻地道:“小姐,咱们终于可以回家啦!”
是啊,回家……
林兮予有些恍惚,回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真的很想知道啊。可林邑只是林熙儿的父亲,不是她的,回的这个家,算家吗?
今天是她第一次,回到林家去见这个世界的,自己的父亲。
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林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招待,毕竟在古时,一个女子婚后被谴回家,是很丢脸的事情。
所以她一进门,林邑的面色并没有很友善,只是吩咐下人将她的房间又打扫出来。
林家没有七王府那么大,但是林兮予却觉得安心许多,比起那样一个地方,这里的一切才是她原本的吧。
夜间的时候,她正在房间内作画,门口忽然被敲响了,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她前去开门,看到林邑失望的眼神时眸色黯了黯,轻声唤道:“爹爹。”
林邑走进来,在主座上坐下,叹了叹气:“熙儿啊,你怨爹爹吗?”
林兮予将茶水沏入精致的瓷杯里,笑笑:“爹爹,女儿不怪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谁都是命。”
“熙儿啊,要是当初是把你许配给三皇子就好了。本以为七皇子更成气候,结果竟如此沉不住气,心智太过幼稚,白白给了别人扳倒自己的机会。”
林兮予的笑容逐渐消失了,沉默了一下,“爹爹,女儿是不是只是您用来夺权的工具?”
林邑眸色一震,“腾”地一下站起来:“胡闹,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工具?”
“那如果女儿不再嫁,您会同意吗?”
“不再嫁?不再嫁你还想在家里呆一辈子不成?”林邑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忙辩解:“为父的意思是……熙儿啊,女儿家都是要和夫家过一辈子的,你怎么就想不开呢?虽然曾经是七王妃,但那又如何?以为父在朝中的地位,你想要什么好亲事都是可以的。”
林兮予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林邑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的女儿以前可是对他唯命是从啊,如今怎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是对那夏侯北初产生了真感情?
心下想着,他叹了叹气:“熙儿啊,为父知道北初的事情你一时还不能走出来,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为父相信你早晚有一天会想通的。你先休息吧。”说完,已出了门去。
林兮予倒是没有丝毫别的情绪,面色淡淡,林邑回房后,她唤来了绿凝。
这丫头刚刚一直在门外偷听,她没有拆穿她,但这丫头却主动招供了,义愤填膺地说:“小姐,老爷怎么能这样呢?您别太伤心了,到时候老爷要是非要让您嫁,绿凝第一个出来保护您!”
林兮兮予有些忍俊不禁:“你这小身板的,怎么保护我呀?”
“小姐可别小看绿凝啊,要不是被您捡回来了,绿凝到现在还在和山上的野狼搏斗呢。”
捡回来?林兮予眼神微动:“你小时候都在山里长大的?”
绿凝的眼神忽然哀伤起来,点了点头:“是啊,爹娘从小就死了,我被卖给了一户养狼的人家,整日替他们做事,要是惹得他们不满意了,我就会被关进养狼的窝里,为了活下去,只能和狼搏斗。不过幸好有小姐,”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又有了光彩:“要不是小姐收下绿凝,恐怕绿凝早就被野狼给吃了呢。小姐是真正的大善人,绿凝一定要报答小姐的恩情。”
原来她还有这样悲惨的过去,林兮予心下同情,同时心里掂量了一番,觉得既然自己是于她有恩,绿凝应该不会害自己,这丫头应该是可信之人。但她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心思都太过深沉了。
她淡淡一笑:“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壹纸轩。
林初珩正坐在上好的隔间内听着悠扬的箜篌,这时,傅音走了进来。
他挥退了那些歌姬,问道:“怎么样了?”
傅音躬身行了一礼:“主子,王妃已经如您所料,回到了林家。”
林初珩指尖点着茶杯的边缘,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我把她送回去,是对是错。”
“主子,属下不明白,您大可以此扳倒三皇子,为何要将计就计甘愿被贬黜?”
“你懂什么?”林初珩爽朗地笑笑:“做七皇子还不如做一个平民来的痛快。”
“主子,您怎么……”
“怎么如此胸无大志?傅音,你要知道,历史上新朝的开辟,皇帝大多是平民出身啊。”
傅音身体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主子,难道您出来是要扳倒夏侯宇渊?”
林初珩摇了摇头:“只是这样多没意思,岂不是白白来这里一趟了?”
开什么玩笑,他扯淡的人生允许他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