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
废弃教堂。
最后两个被留下来打扫战场的督武人也说笑着离开,被警戒线封锁的教堂再度安静下来。
萤火虫一样的星光透过破了个大洞的彩色玻璃挥洒进来,像是覆盖了一层银色的轻纱,给教堂添上一层静谧颜色。
隔了两排房屋的街道上有刚下班的社畜结伴而行,他们商量着要去家店哪喝两杯,旧城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有夜风徐徐吹过。
一道黑影从教堂墙壁上新生的窟窿窜进来,打搅了这片静谧,它来到玻璃酒瓶堆积的角落喵了一声,月光下赫然是一只瘦小的黑猫,它用舌头轻轻舔了两下爪子,之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动静,眼神警觉地犀利了起来,接着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黑猫融入一边幽深的黑暗中,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外面响起一个含混不清的叫骂声。
紧接着一个空酒瓶咕噜咕噜地滚进教堂里。
是旧城区的流浪汉,这种无职人员在新城区已经彻底灭绝了,但旧城区仍然有无数人找不到工作,在为了明天的生活发愁。
在搬入旧城区之前,曾有反对的声音预言,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取代人力的后果就是人类的大规模失业,但现实却恰恰相反,各行各业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大规模使用,让人类拥有了更加富裕的生活时间,因为高效率的生产,产能过剩的缘故各种产品的价格大幅度下跌,生活新城区的人们非但没有失业,反而是拥有了更加可观的收入和可支配时间,过上了富裕的物质生活。
而反观旧城区的人们,却仍在为生活而忙碌奔波。
时代在进步,跟不上的人会被淹没在历史的浪花里。
流浪汉似乎是喝醉了,他面色发红,摇摇晃晃地向教堂走来。
那些在教堂角落堆积着的空酒瓶,兴许就是他的杰作。
虽然是醉酒状态,流浪汉还是注意到了外面拦起来的警戒线,他微微一愣。
下一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神态里面带着些许轻蔑。
什么破警戒线。
他天天来这里喝酒,里面会有危险?
净搞些吓唬人的玩意儿。
流浪汉抬起一根警戒线从下方钻了进去,转头时朝警戒线吐了口唾沫,然后自得其乐地笑了一下。
如果旁边有人看到,大概会对他投来厌恶的目光吧?
然后责备他素质低下。
不过这里现在没人,自己做什么谁也会不知道不是?
流浪汉心情很愉悦,他幻想着自己刚才是在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督武人吐口水,只有这种时候他这个屌丝才有种在那些督武人面前抬起头的感觉。
来到教堂门口的时候,脚下忽然踩到了某个硬物。
从鞋底传递给他的感觉是这么回事。
蚕豆大小的硬块,至于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去多想,这时候他酒劲起来了,脑袋有些上头了。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路随人茫茫
……”
流浪汉邋里邋遢地坐在教堂角落,扯开嗓子唱起倩女幽魂,这首旧时代张国荣的歌最近经过一个虚拟歌姬翻唱之后在网络上又开始火起来了,流浪汉引吭高歌,胸中那是一个畅快洒脱啊!
他没有注意到。
离他不远处,之前被他踩一脚的硬块疙瘩在月光下闪烁着一层淡淡的毫光……
那是一块森白的锥形骨头……
……
……
夜风变得很微弱。
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一片漆黑的阴影里。
一个极度虚弱的意识渐渐苏醒。
督武司确认过战场后认为基督徒已经死了,基督徒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督武人队长那势不可挡的拳头下,爆裂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生物磁场,也就是旧时代人们口中的灵魂。
对于人类灵魂的研究,在新时代也没有放弃探索。
但根据现在的科技水平,只能证明人类的灵魂确实是一种生物磁场,再深入就很困难了。
所以基督徒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己为什么还有意识,而且这份意识还吸附在残留的后颈骨上。
自己怪化之后不仅是身体强度,黑暗的负面情绪也跟着被放大,杀戮的意志,一瞬间就将自己的意识淹没,剥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在那之后自己的意识陷入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之中。
直到现在他的意识才清醒过来。
战斗已经结束了吗?
自己的那些同伴怎么了?
地鼠怎么样了?
他们逃走了吗?
还是都被督武司抓走了?
基督徒脑海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但这些疑问都没人给他解答。
他没有声带,没有嘴巴,不能发出声音,不能说话。
现在的他只是一根后颈骨。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记忆缺失了很多,自己现在的意识太脆弱了,只是一块记忆碎片,他只模糊地记得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情况好像还不止如此,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这份意识似乎还在不断流失,按照这个情况往下发展,他能预感到最终自己这个意识个体将会走向湮灭。
这样下去不行!
必须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
他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不是夜深了,周围的温度下降了。
而是意识上的寒冷。
就像是一个衣不蔽体的人在寒风冻雪中穿行。
此刻他的意识向他反应着这种刺骨的冷意。
好冷啊。
基督徒这样想着,在前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就像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暖炉,让他被冻僵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靠近过去。
寂静的夜幕下。
一根骨锥在冷硬的水泥路上悄悄地移动着。
就好像一个卑微的虫子一样。
若是有人从附近经过发现,恐怕会对这一幕超自然现象大感惊奇。
继而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这一幕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这一根骨锥前进路线是一条笔直的直线,他的目标很明确。
是前方依靠在教堂角落墙壁上的流浪汉。
流浪汉衣领向外敞开,他的神经已经被酒精麻痹,大着舌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但他还在含混不清地唱着跑调的歌,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跟随人茫茫
丝丝梦幻般风雨
跟随人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