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阁是在安阳府中,江临去镇上雇马车,风飘絮找出几件衣物收好,见江临包袱散开,便拿起收拾,阿齐见了,喊道:“不准你动她东西。”风飘絮手指停下,向阿齐看去。阿齐起色虽差,气势很足,目光汹汹,抬着下巴不善地道:“等她回来,她自己会收,你不准动。”风飘絮一把抓起包袱到桌上,折好江临衣衫后,将自己衣物交错放在其中,一边做一边瞟阿齐,阿齐挣扎着手臂道:“你骗了我,又威胁她,还把你脏衣服放她包袱里,你,你简直无耻卑鄙,你是个坏女人。”
风飘絮瞧他原本白苍苍一张小脸涨红如血,两颗晶亮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大,显然气恼至极。可她不但无一丝怜悯,反而觉得好笑,越发想逗弄他,吟吟笑道:“你倒是个好孩子,故而引她不顾安危来救你呀。”阿齐嘴唇颤抖,风飘絮冲他挑下眉头,站起身走到门口,踮脚向外看了片刻,随后倚在门边,扭头道:“阿齐,你与江临是如何认识的?”阿齐“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风飘絮道:“好小家子气,不说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阿齐骨子里清矜孤傲,加之年纪尚幼,不懂男女情事,花楼女子于他而言乃是不洁不净之意。而风飘絮骗他信任,捆他寒夜淋雨,以他要挟江临下毒害人,更是奸恶至极。阿齐愤恨想到:若是他得自由,必将她大卸八块,可这女子狡诈阴狠,需要好好筹划才好,或许可与江临商量一二,她诡计多端,定有许多主意。想到江临,阿齐心里百般情绪翻滚,回想那日两人争吵,懊恼不该说下那般决绝之语,一走了之,否则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而江临,江临却没嫉恨,为自己甘愿犯险,又怎会是不明是非、不懂礼义廉耻之人。
阿齐想到江临,朝风飘絮那边狠狠瞪一眼,恰巧风飘絮正看过来,面带忧色地道:“快一个时辰了,她怎么还不回来?你说她不会跑了吧”阿齐“哼”道:“不回来才好,省得做下伤天害理之事。”风飘絮看他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阿齐直起身子,跟着望过去,见她开门出去,心里叫好,正可趁此机会摆脱桎梏。他握着脚上绳子左右摆弄,不想绳子看着破烂不堪,实际非常结实,他试了几次都纹丝不动,转而抬手朝柱子蹭去,完全没有成效。阿齐懊恼地叹口气,脑中想起方才风飘絮所言,忡忡想到:她不会真的走了吧?若真如此,倒也很好。可是,为何如此一想,他的心便难受起来了呢?
阿齐靠在柱上,双眼茫然,忽地,听大门“吱呀”一声,一阵脚步声响起,他以为是风飘絮,便没做理会。谁知,又响起另一步声,他扭过头去,就见江临抱着一袋子包子走过来,他心头砰砰跳起,直起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江临”两字从心里重重喊出。
江临对阿齐灿然一笑,道:“我买了包子,我们路上吃。”阿齐点头,轻声道:“好。”风飘絮拿过包子,道:“还是江姑娘考虑周到。”江临洋洋自得道:“那是。有劳你背阿齐出去,我拿包裹。”
阿齐厉声拒绝:“我不要她背!”江临道:“她不背难道我背?”她望向风飘絮,风飘絮从她手里拿过包袱,盈盈一拜道:“我信你,江姑娘是信守道义之人,不会跑掉的。”江临摆摆手,笑道:“快别给我戴高帽,我说不准就带阿齐跑掉呢。”风飘絮定定望着江临,只觉她那双眼睛,明明如电,莹莹若丝,好似会说话般,别样好看。风飘絮一颗心飘飘漾漾,眉眼娇羞,轻声道:“不会的,江姑娘方才没走,便不会走。江姑娘······”她抬眼斜瞟江临,却见她已走向阿齐。风飘絮峨眉蹙起,忧愁暗生,赌气扭身拿起包袱走出门去,到了中庭,又疾步走回,从怀里掏出匕首抛在江临脚下,板着脸道:“用这个,别伤了手。”
江临道:“谢了。”拔出匕首,割断柱上绳子,随后将匕首放在阿齐手间,笑问道:“我一刀下去你的计划便要落空了。”风飘絮肩头前倾,似要阻止,然终究未动,只把一双眼呆呆望着江临。江临站起身,将匕首收回壳中,递到风飘絮手边,“逗你玩的,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我可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对不对,阿齐?”
阿齐方才倒真涌出江临能割断绳子的念头,此刻见他将匕首还给风飘絮,又深深呼出一口气,听江临话中意有所指,答道:“我信你就是。”江临背对阿齐蹲在地上,反手拍着肩膀,嘻嘻笑道:“来吧,姐姐背你。”阿齐受制于礼教,自然不肯,撑着柱子站起,无奈双腿绵软,径直朝地上跌去,他咬着牙,秉着口气,手臂环着柱子站立起来。风飘絮看他小脸憋得通红,走上前去,将他腿上绳子割断。
阿齐鼻中哼了一声,交替抬起双脚缓解不适。江临面对阿齐站着,右手拉住他右手腕,向身前用力一带,随后扭身、猫腰,左手搂住他左大腿向上一托,行云流水、好不拖沓地将阿齐背到背上。阿齐面色潮红,身子向后仰去,双腿上下晃动,挣扎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江临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道:“臭小子,别找不自在啊,小小年纪哪那么多屁事,你看你胳膊腿淤成什么样了,想落下残废吗?那你可就要当一辈子矮三寸喽。”
江临咯咯笑得乱颤。阿齐又羞又恼,从头到脖颈通红若染,两只黑眼睛瞪得溜圆,一来男女有别,二来他堂堂一个男子,怎可让女人背着,他实在不愿至极。可手脚上的淤痕的确青紫深邃,动一动都疼得厉害,若真因逞强而落下残疾,恐是终生遗憾。阿齐张着小嘴,干巴巴地生闷气,余光中见风飘絮抱着几个包袱跟在一旁,不由朝她狠瞪一眼。风飘絮目光从他手腕划过,愧疚地道:“到了安阳府,请个大夫给你看。”阿齐不屑理会她,哼一声,头扭向旁边。
马车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安阳府,风飘絮从进城那一刻就如发了病的瘟鸡,蔫头耷脑。阿齐也没个好脸色,兀自坐在角落,手臂环胸生闷气。江临心想她是哪辈子的霉运,惹上这两个祖宗,自己对阿齐有所亏欠,才处处忍让,可风飘絮呢?按她平时作风,早抓住机会反制住她,带阿齐逃走。可是,她身世遭际实在可怜,又被至亲之人背叛,她难免生出通病相连之感,她一时半会抓不住阿月和奶娘,先帮风飘絮报复欺辱她之人,也算快慰人心。
江临正想着,窗外人声渐沸,她推开窗子,眼前豁然一亮,就见一条笔直大道径通南北,道路两旁商铺林立、五颜六色招牌迎风飘荡,车水马龙不绝如缕,男女老幼买卖交谈,繁华模样与上京城别无二致,不过因其靠近南方,气候更为暖和湿润,杂花争妍、树丛繁茂,还是初秋景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