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青阳镇今年的第一场雪,刚下了不到一个时辰,沿街的屋檐墙砖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白。
玉竹馆的伙计刚刚将门打开迎客,遥遥就看到一个白衣白裙的姑娘撑着伞走来。
“掌柜的!宋姑娘来了!”,门口迎客的伙计大声朝药铺内喊去。
宋轻鱼走到药铺门口收起竹伞,抖了抖伞面落下的薄雪,浅笑着对刚才大老远就同她打招呼的伙计道:“我来取药”。
“姑娘请”,每天宋轻鱼来的时辰都是店里伙计最卖力的时候,他接过宋轻鱼手中的伞小心的靠到墙角,再转身迎她进药铺。
掌柜的问道:“还是老样子吗?”。
宋轻鱼“嗯”了一声,自然还是老样子,掌柜的这样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早在伙计通知的时候手边就已经抓好了药,只等她进来再核对一下药方。
拿到药宋轻鱼就走了,药铺的小伙计只对着她的背影长吁短叹,上个月新来做工的伙计见他这样拍着他的肩道:“你要是对人家宋姑娘有心就去求娶啊,一天天的唉声叹气做什么”。
这句话把他吓的跳起来,“你……你……胡……胡说什么,人家宋姑娘天仙一样的人儿,虽然是个下人,可咱青阳镇好多官家小姐都比不上她,我哪里敢想啊”。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见过几个官家的小姐就说这样的话?”。
“反正你不懂”,小伙计也不想多费口舌,走向晒药草的笸萝忙碌起来。
且说宋轻鱼撑伞离开后直接回了楚巷,青阳镇最为富贵的人家几乎都住在这里,她从不起眼的角门进了一处院子。
“送去小厨房叫她们煎了”将手中抓来的药包递给早早就在角门处守候的小丫鬟。
“轻鱼姐,煎好了送去哪儿呢?”。
宋轻鱼想了想,“送去小姐屋里吧”。
小院一角开了一树腊梅,香味浓郁,八岁的小姑娘正趴在窗台上玩雪,拢了窗柩半早上飘的雪堆了个小小的雪人,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找来的黑炭,像模像样的给它捏了对眼睛和一个嘴巴。
见宋轻鱼进来小姑娘十分的兴奋,笑嘻嘻的从屋内跑出来一声一声的叫她“鱼姐姐”,宋轻鱼拿她无法,只能得将她玩雪后发凉的手捂了捂,为她拢了拢衣袖,叮嘱了声:“小心着凉了”。
“鱼姐姐,等雪下大了,铺满整个院子的时候,我要在那里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她指着屋前一处空地说道。
“行,到时候让你鱼姐姐和你一起堆”,小姑娘循声望去,可可爱爱的跑过去抱住来人的双腿,叫道:“哥哥”。
是李从寅。
他刚从演武场归来,许是因为有些热肩上的披风只是半披着。
“这雪还在下着,少爷快进屋吧,别着凉了”,这句话刚说完,李丛寅就轻微咳了几声。
“蔓蔓快站好”李从寅温柔的扶好这个叫做蔓蔓的小姑娘,拉着她的小手往屋内走去。屋内的地龙烧的很旺,一进屋几人就脱去了外披的披风。
李丛寅搂着李蔓找了张宣纸,在上面给李蔓画小雪人哄小姑娘开心,没一会儿就有小丫头从屋外提了食盒进来,是一早宋轻鱼去玉竹馆抓来的药。
“少爷,先喝药吧”,宋轻鱼将食盒中的药碗端给李丛寅。
李丛寅端着药碗,略做思量说道:“聂行伍应该快到了”。
宋轻鱼正在收拾桌案上作画的纸张,手一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干巴巴的问道:“少爷叫他来做什么?”。
“三日后蔓蔓去京都,他送”。
一旁椅子上的李蔓又听到要她回京都的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哥哥,蔓蔓不想回京都!你刚刚还说要鱼姐姐和我一起堆雪人的!”。
李从寅坐到屋内的小塌上,“蔓蔓你听话”。
“我不我不,我要留下来和鱼姐姐堆雪人!”小姑娘说着眼泪就要往下掉。
李丛寅只得耐心的哄道:“蔓蔓乖,你鱼姐姐要留在这里帮哥哥的忙,等哥哥忙完了,就把鱼姐姐还给你好不好?”
“当初哥哥你明明说要鱼姐姐和我一起回京都的!你出尔反尔”。
李从寅好脾气的哄她:“这次是哥哥不对,等哥哥回去带好吃的好玩的给你赔罪”。
又同小姑娘说了半晌才终于将她哄好,再者说小孩子心性,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再吵闹了。
“此次聂行伍前来,你就不要见他了”。
宋轻鱼低着头收拾他喝完的药碗与食盒,“那轻鱼就先下去了”。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手腕却被蓦地拉扯,整个人跌坐在李丛寅脚边,李丛寅整个人显得非常阴狠,他一字一字说道:“后日,他来了,你,不要见他”。
宋轻鱼闭上双目,再睁开时已经满目温柔。“好的少爷,轻鱼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李丛寅才放开她,又从一旁的药箱里找出药膏来细细的给被他握红了的地方上药。
而聂行伍这边,李从寅和宋轻鱼说起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邻镇,青荫。
青荫镇与青阳镇隔一条青弋江,两镇也因此得名。
聂行伍进城的时候一言不发,头戴斗笠一身黑衣,脖子上还围着厚厚的布帛,让人一丝丝都看不清他的脸,城门守卫没人敢拦他,路上行人见着他也是速速避让,因为他怀中抱着一把巨大的剑,剑锋看起来很亮却很钝,背后又背了两把长剑,一柄插在剑鞘里,还有一柄剑身被老旧的布料包裹,只能隐约看见一些斑驳的锈迹。
青荫镇前往青阳镇只有一条路,过江。
这个时辰虽然天色尚早,但是雪下的极大,渡江最早怕是也只能等明日了,聂行伍从来不是苛待自己的人,他找了镇子上最好的一间客栈休息。
老板同老板娘见聂行伍这一身装扮都有些惧怕,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全,待他将围脸的布帛拿下来之后恐惧更甚,他脸上有一道刀疤,准确的说是右脸颊有一道刀疤,从嘴角处一直延伸到耳下,显得整个人阴骛异常。
“大侠,您叫的水给你放下了,您还有其他吩咐吗?”,光的说完这句话店小二都用了莫大的勇气,在大侠挥手叫他走之后松了口气。
叫来的水是用来沐浴的,他为了能早些赶到青阳一路都没怎么休息,更别说有时间洗去一身尘土了。
房间里因为沐浴产生的雾气有些浓,聂行伍闭目坐在浴桶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飞快的从浴桶中出来,匆匆披上一旁的衣衫,飞身将窗外的人拽进来。
是个莫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红衣,被拽进来时惊叫了一声,被拽进来之后又惊叫了一声,赶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聂行伍!你……你快把衣服穿好!”。
聂行伍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只堪堪蔽体,胸膛都裸露在外,他不急不慢穿起自己的衣服,一边问她:“你是谁家的小姑娘?”他觉得有些好笑,原以为会是哪些仇家,结果却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少女语气里满满的傲娇与不满,都恨不得鼻孔里出气,她道:“什么小姑娘?你也不过就大我四岁,说话这么老成”。她悄咪咪从指缝中偷看,见聂行伍穿戴的差不多了,放下手细细的打量他,一脸的兴奋,“江湖传言‘离金刀’聂行伍——聂淮鹤在与仇家的一场大战里容貌被毁,从那貌比潘安的冷面刀客变成了——罗刹刀客,原来是真的啊”。
聂行伍瞥了她一眼,其实从红衣少女进屋开始他就没正眼仔细瞧她,“有话快说,我的时间可不是浪费在你这种小姑娘身上的”。
少女冷哼一声,看来自己戳了他的痛楚,他要气急败坏的赶人了,“本姑娘懒得和你计较,我就是过来同你传个话,明日清晨我姐姐会在青荫渡口等你”。
“你姐姐?”。
她起身撩了撩衣摆,冲抬头看她的聂行伍眨眨眼,调皮的说道:“我叫音杳杳,你可要给我记住了”然后转身潇洒的走了。
聂行伍心下了然,既然是音家的人,那他已经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