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雾气濛濛,萧何起身,走出房门,群山之间,山色葱茏。
已经有道家弟子呼吸吐纳,诵读早课之声,萧何不去找他们凑热闹,找了个幽静的竹林,盘膝而坐,修行内力。
随着内力化为六气,在天地间循环不息,萧何察觉到自己的修行愈发精进,偶尔会有万象苍茫,天人合一之感。
半个时辰后,早课完毕,萧何回到客房,已经有道家弟子将早饭放在桌上,不愧是当世显学之一,待人处事就是如此周到大气,不卑不亢。
用完早饭,无人来寻找萧何,相必是有什么事情,萧何也乐得清闲,取了房间里的清茶,找到昨天的大石头君,侧卧其上,使内力引深潭清泉烧茶,茶香袅袅,迟日缓缓,但愿长卧于此,直至地老天荒。
一刻钟后,有一道脚步声走来,声音浑浊沉重,没有内力在身,速度快慢无定,来人心烦意乱,萧何睁眼,是公子田市,起身微一行礼,邀请田市坐下,倒上一杯清茶。
田市拿起茶杯,一口饮尽,又倒上一杯,一口饮尽。
萧何看出他是有话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便主动挑起话头,说:“田兄是有什么心事吗?这一壶清茶被喝出了烈酒的感觉。”
田市这才开口:“昨日去见逍遥子,却被道家弟子拦在门外,说是道家天人两宗论道在即,逍遥子要闭关静心,等待与天宗掌门赤松子论道!
齐未亡时,道家众人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如今齐亡不足半年,田某连道家掌门都见不到了,说是清心寡欲,天人合一,却也是市侩圆滑之辈。
田某与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本想着,田氏与道家有着上百年的交情,可以联合道家之力,共谋反秦之事,现在看来,怕是难了。
嬴政已经吞并天下,横扫六合,田某反秦之事却处处受阻,若是不能推翻暴秦,田某留一命何用?”
看来田市的话憋在心里许久了,萧何刚引出个话头,就一股脑全部倾泻出来。
萧何也喝了一杯清茶,才说道:“
田兄想差了吧。
道家自从分为天人两宗后,道统之争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五年一度的天人论道极为重要,天宗已经连续三次赢得论道了,逍遥子前辈要闭关,静心准备也是情有可原。
再者说,道家人宗讲求积极入世,治国当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使百姓安乐,民风再淳,与嬴政的治国方略针锋相对,格格不入,这才是人宗与暴秦站在对立面的根本原因,田兄不必担心道家人宗会置身事外!”
田市闷闷的说:“齐国未亡之时,这些人宗弟子有事没事都要在我旁边转悠,如今,都忙着去做什么早课,修行,昨日至今,将我安置在客房后就不闻不问了,人情冷暖,莫不如是!甚至,路上遇见以前熟人,都不与我多言,稍微谈两句,眼中还有怨气暗生,道家,便是如此!”
“儒家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田氏与道家人宗的关系也是如此,田氏为道家搭建了一个完美的舞台宣扬人宗学说,道家也投桃报李,以自身的思想帮田氏强国,有来有回,才能长久。这其中,齐国付出的多一些,留下了福泽,所以道家才会在此时收留公子。
先人福泽是有限的,当田氏不能再与道家提供帮助,公子却还想获得以前的回报,就会有怨气暗生,福泽消磨殆尽,反目成仇之事也未必不会出现。”
田市接着问道:“那田某应该在道家如何自处?”
“齐国虽亡,齐人未亡,公子在道家人宗本身就是一种帮助,将来,道家反秦也有了口号,只是,这种帮助着实有限,所以,公子就别想获得以前的那种对待了”
田市若有所思,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萧何往旁边竹林里望去,竹林里走出一个身影,白发苍苍,却极为精神,整齐的梳在头上,没有头冠,胡子留的修长,还俏皮的打了个结,一身洁白色道袍,逍遥子。
逍遥子走来:“多谢少侠开导田市公子,不过,我道家在少侠口中未免太过世故了些!”
萧何不慌不忙的说:“看来我说错了一点,逍遥子前辈确实是故意避开田兄的,还有,不是道家世故,而是生于世上,没有人不世故!”
“并非是老夫不见田市公子,而是田市心心念念的都是去找秦人报仇,一则,秦人势大,现在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此事还需联合其他五国人士一同谋划,从长计议;二则,道家天人两宗论道在即,实在无法分心。
多谢少侠开导田市,让他暂时放下,少侠的来历,老夫已经问过墨家朋友了,反秦之事,能有少侠一起谋划,想必会更加事半功倍,几日之后,道家天人论道,希望少侠也能来做一个见证!”
萧何自然答应。
两人谈话结束,逍遥子也不急着离开,内力透体而出,却不是向萧何而来。
随着逍遥子内力散开,山林间,树木流水微微震动,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被层层荡开,彷佛是在天地间加了一层滤镜,树木更加青翠,流水更加澄澈,山峰,流水,树木,花石相互交融,好像是在按照一首音乐规律律动,和谐统一。
萧何明白了逍遥子的意思,既然已经与墨家交流,逍遥子自然知道萧何的实力,这是想要与萧何的武道意志交流碰撞。
逍遥子对于萧何的来历还是有所怀疑,想要再确定一下,语言可以骗人,表情可以骗人,武道法相无法骗人,大道追求无法骗人。
既然已经知晓,要如何回应逍遥子呢,萧何想了想,也催动内力。
昨天的清明时雨再现,晴朗的天空浮起阴云,雨点落下,不大,却很冷,冷的透人心扉,苍茫,伤感的气氛散开,乱世滚滚,尸骨遍地,王朝的兴亡存续,与百姓无关,历史的车轮转动,却要用人命来填!
而后,气氛又一变。
由星星点点的冷雨变为气势盛大的春雨,暮春时节,春雨绵绵,柳絮飘飞,牡丹吐蕊,是为谷雨。
谷雨,取“雨生百谷”之意,又有播谷求雨之意,农人种下种子,祈求天降大雨,此时的春雨,全无哀伤之意,春雨越大,种子出芽越多,年收成越是丰盛,谷雨中充斥的是欢乐,喜悦之情。
既然秦朝无法使百姓安定,那就换一个朝代,由百姓尸骨铺就的朝代更替,也应该还百姓以休养生息之机。
这就是萧何的想法,也是萧何的春之意象。
逍遥子感受着两场山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