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厉玄看着她。
乔西微在雨中一动不动，嘴唇紧抿，再一次开了腔。
“为什么娶我？为什么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还选择和我在一起，把我重新卷进来？我没有任何选择权，江厉玄，我没有任何……选择权。”她大声喘息了一下，笑了笑：“我任由你们摆布，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杀了我母亲的人尽了这么多年的孝心！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发现你除了欺骗和隐瞒之外，不过是拿深情做点幌子！你让我怎么信你？”
她的声音趋近于嘶哑，雨势渐渐小了，嗓音便格外大些。
“我有选择权吗？”江厉玄苦笑了一声，看着乔西微的脸，“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挽回，止损是当时唯一的选择。至于之后……你车祸回来，千夫所指，你被整个江市唾骂，被乔家驱赶，被人指认成杀人犯……我的选择权在哪？除了保护，我还能怎么办？娶你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我知道你会怪我，我也知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一旦在一起就不可能相安无事地过完这一生……”
痛苦的表情在江厉玄的脸上一闪即逝，寂静在空气中无止境地蔓延。
乔西微后退了一步，心里一震，没有想到江厉玄给出的回答……是这个。
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悲伤和恐惧，这一次乔西微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甚至还有……她眼神一缩，将自己的眼神给垂了下来，但是那双眼睛始终残留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她清晰地看见了这个男人的所有弱点，他没有遮掩，没有任何强硬的部分，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争吵都不同……她清楚这一次真正握着江厉玄的命脉，他打算陪伴和退让——这些信息从一个眼神中便能知道。
“算了，现在我不想说这些……”乔西微摇头，头脑中也是一片混乱。
江厉玄上前一步，伸手将乔西微给拉住了，“那回去，好不好？”
乔西微被他触到的肌肤都是一片鸡皮疙瘩，后退着，推开江厉玄的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力道便使得大了一些。
“等我想清楚我会回去。”
“先回去，这辈子那么长，有很多时间可以让你想清楚。”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恳切。
“我到目前为止已经活得足够混乱了……”乔西微抬头，突然大力挣扎起来，伸手指着苏漫芳的墓，开口道：“我对着她，回忆自己卑微不堪可怜又无知的人生！我不知道我到现在为止，都做了什么，我爱上了谁，谁欺骗了我，还有多少隐瞒和未知？你们都有自己的理由，你们的犯错都是情有可原，就连一点点想清楚的时间都不能留给我吗？你是无辜的，卓阿姨是无辜的，你妈也是无辜的！就我一个人满身罪孽……”
江厉玄的手微微一滞，但是十分坚定，没有移开。
他知道不是不能留，而是害怕留了这个时间，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像上一次一样，看着她走，睁眼闭眼都是一片黑暗。
他力道大了些，低声道：“我们回去。”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江厉玄，别装傻。”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嗓音。
江厉玄眼睛一闭，心里突然有种无力感。从卓辛墨的声音出现开始，他就明白今天也许……真的要暂时放手了。
他转头，看了卓辛墨一眼。
卓辛墨撑着伞走了过来，刚才两人情绪激动，根本没有看见他的存在，何况最后几声吼声实在是太大，整个墓园都在回荡着，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见。
灯光下，卓辛墨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乔西微也松了劲，转头看向了卓辛墨，脸上的泪痕在灯光中一闪，十分明显。
地上还有争执中飘落的伞，头发乱了，衣服也有些凌乱。
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狼狈了……但次次，似乎都是因为江厉玄。
卓辛墨的眉头一皱，迈步走近了，一直到两人的身前才停了下来。他伸手将乔西微一拉，江厉玄根本就没有再使劲，任由乔西微站到了卓辛墨的身后。
“都冷静一下吧。”卓辛墨开口，声线也有些颤动。
刚才听见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他也明白了卓清秋的隐瞒是因为什么，也终于明白……江厉玄明明爱到骨子里，为什么还是显得别扭和怪异。
“我带她回去。”卓辛墨再一次道。
江厉玄的表情隐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雨水从乔西微的后颈流入整个上半身，冰冷，冻得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卓辛墨拉着她转身离开，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江厉玄一眼。
他手上已经没有伞，定在原地，黑暗中离得远了些，虽然看不见什么，但她清楚地知道他的眼神正打在自己的身上。
乔西微突然咬牙，转身就走，下了决心。
江厉玄的眼神在那个纤细的背影上攀爬，流转，最终定在了她已经脏了的裙边。
卓辛墨跟在她的身后，只是撑着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手已经放开了。
半晌，他还是咬了牙。
乔西微坐着卓辛墨的车，一路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下了车，她才看清面前是卓辛墨的家。
没有力气询问，也没有力气解释，好在卓辛墨也没有任何问句。
“我给你煮姜汤，你先去洗澡，待会儿让医生上门看病。”卓辛墨沉着声音道，关上门，转身进了厨房。
乔西微站在原地很久，才机械的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之后，吃过药，乔西微才终于疲惫地坐上了沙发。
“你手机一直在震动。”卓辛墨从厨房走了出来，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乔西微点了点头。
卓辛墨看了她一眼。
所以今天她始终都没有把震动关了？那么多个人轮番给她打电话，她愣是一眼都没有看？
他心里长叹一声，知道这一次的事恐怕是真的伤了西微西末的心。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的江厉玄的名字在亮着，刺眼也扎心。
她伸手挂断，从最近联系人中直接找出了另一个号码，不小心瞥到了江厉玄的未接来电，前前后后有八十多个，转手按下了拨通。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声音有些疑惑。
“喂？”乔子妮开口。
“我知道你们所谓的协议是什么了。”乔西微道。
她从来就不傻，只是从前有许多东西想不明白，现在一件事情通了，所有事情也就通了。
“协议……你……知道了？”乔子妮的话语声中有些不确定。
“你也知道那件事了吧？你用这件事情牵制他，所以你故意制造车祸的事情……他才会妥协。”乔西微眯着眼睛，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乔子妮沉默了一瞬，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我喜欢这样的戏剧化。我知道你迟早都会了解真相，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一次，她没有否认那次的车祸是人为。
乔西微挂了电话。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一直对江厉玄不解的一点……就是所有的证据指向乔子妮，他居然还能够偏帮。现在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但是明白的这一刻，心里也没有多轻松。
另一边。
乔子妮收了线，怔愣了许久。
“怎么了？”顾月真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开口道。
“没事。”乔子妮回神，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
这件事究竟是福是祸……还难说。但目前算是暂时赢了这一局了。
她还记得那天正好是下决心去找江厉玄表白的日子，到了江家的门口，心跳狂撞，还没有出口，突然听见了姚青岚和一个男人的密语。
“车祸的事情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苏漫芳会死，我们都没有预料到。找了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我们都已经尽力了……”男人的声音响着。
“我害怕……”姚青岚的声音有些颤动：“这个错误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医生说了，你睡不着也是因为这个，不能总依靠药物入眠……”
“我知道。”姚青岚轻叹一声，陷入了沉默。
乔子妮突然从回忆中惊醒。
顾月真看着她，伸手将她的手轻轻抚了抚，开口道：“你别怕，别难过，别担心所有的事情……妈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妈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乔子妮动了动眼皮，看了顾月真一眼，抿着唇。
半晌，她起身走到了顾月真的身边，伸手将顾月真一拉，头靠上了顾月真的膝头，轻声道：“妈……我害怕。”
顾月真的手指轻轻颤了颤，抚上了她的头，低声道：“妈在。”
“第一次赢得这么不痛快……”乔子妮摇了摇头，开口道：“引导她一步一步发现真相，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可是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妈，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不是走到最后一步，我不会选择揭开。”
“妈都知道。”顾月真眼神一深，轻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