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一直到晚上,已经在街道上的小坑中堆积起来。
司范、陶钱钱和卓辛墨先后收到了江厉玄的消息,问的都是同一句话——乔西微在哪?
“她不在家?”卓辛墨接到电话之后,声音低沉,立刻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江厉玄的声音虚浮,伴随着车子喇叭声和雨声,透出一丝焦急和不耐,“手机打不通,联系不到,下午出门了之后就没有回来。她平常会报个平安。”
卓辛墨咬牙,开口道:“有没有可能去的地方?我们分头找。”
江厉玄明白既然找上卓辛墨,现在就不是赌气的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卓辛墨都是最好的人选。
“有,我短信发给你,你按照上面的找。”江厉玄道。
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心里无限制的蔓延,他心跳如雷,仿佛……多年前听见她车祸的消息一般。
江厉玄迅速编辑了几个乔西微可能去的地方发给了卓辛墨,驱车去了下一个地点。
结果依然是没有。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他找过了所有他们两个去过地方,陶钱钱、司范和冯梓离也都在找,所有可能出现的曾经提到过的地点,他们都找遍了,几乎将整个江市都翻了个底朝天。
就是不在。
“有没有可能……不在江市?”陶钱钱在群里问了一句。
“不会。我查过她身份证的航班和车票,没有购买记录。”江厉玄回答。
夜一点一点深了,雨势没有一点变化,反而有加大的趋势。
江厉玄坐在车里等着,疲惫侵袭着他的神经,他不知道下一秒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所有能找的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难不成……真的出了意外?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喂?”江厉玄立刻接了起来,看见了来电人是姚青岚。
“厉玄……找到西微了吗?”
江厉玄一顿,“没有。别担心,会找到的。”
他没有告诉江锦衍和姚青岚,两人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白担心一场,估计是闹大了,还是传到姚青岚耳朵里去了。
“厉玄……”姚青岚突然开口,欲言又止:“我……我和你说件事,你先别生气,我本来以为没什么的,下午发生了点事情,西微可能有点生我气了……我以为她要是怪我,也不会离家出走这个地步……所以我就没说……”
这是姚青岚第一次语无伦次地表达,话一出口,江厉玄心里一凉。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
“要是因为妈,你们两个起了冲突,那我真的不知道……”姚青岚咬牙。
江厉玄也是咬牙,心里突然一片清明。
他立刻挂了电话,踩了油门,朝着前方驶去。
她听见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真的知道了……
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油门猛踩,速度只加不减,很快就在墓园区停了下来。
只有几个保安和守墓人在一旁,出示了证件之后便可以进入。
江厉玄伸手抽了把伞,大步走进了墓园,一直朝着苏漫芳墓地的方向走着。
与此同时,小道上又来了一辆车。
卓辛墨将车子猛地一刹,也停了下来,下车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江厉玄也来了?
他只是打算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江厉玄也在这里……算了,进去吧,两个人一起找,几率也大些。
卓辛墨也拿了伞,走进了园区。
江厉玄在不远处停了停,一眼就看见了前方的那个身影,唇轻抿着,半晌才重新迈动了脚步。
是她,她在这里。
没有找到乔西微的时候,一颗心悬在喉咙口始终都放不下来,但是真的找到了……只是悬得更高了。
乔西微坐在墓前,长发贴在身前,浅色裙子拖在地上,边角已经有了泥污。她轻轻蜷着身子,手边还放着一束花,是不久前来祭奠的时候带的,雨水将她的全身都打湿了,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远处一盏幽然的灯光在荧荧发亮,看起来十分阴森。
江厉玄紧紧抿唇,额头的青筋都跳动了几分,走上前去,一伸手,将她头顶的雨都给遮了,自己瞬间暴露在了雨幕下。
黑夜吞噬着所有人跳动着的神经,动作仿佛都随着这样的气氛迟缓了一些。
乔西微盯着自己面前突然消失的雨点,看见了一片阴影,还有熟悉的鞋子和裤腿,没有抬头。
江厉玄撑着伞,缓缓蹲了下来,看着乔西微低着头的侧脸。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咬着牙,手指渐渐在伞柄上收紧了。
“阿厉。”乔西微突然开了口,眼睛轻轻一抬,冰凉的眼神在江厉玄的脸上刮过。
江厉玄猛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眼神里也带着警惕和疏离,此刻的表情竟如同回忆中复制下来的一般。
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抵死痴缠的经历,全都消散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想握紧,但只是流失得更快了。
江厉玄心思一动,蹲着的姿势没有变换,伸手将她脸上的水给擦了,又将她的头发别在了耳后,触到的肌肤滚烫,眼神也炽热地交缠。
“我们……回家再说。”江厉玄开了口,声音很低,略带嘶哑和疲惫。
他比任何人都不想面对这一刻。尽管在多年前就已经描绘过这样的场景,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事情真的被她知道了,自己又将用什么表情什么情绪去和她对峙?
他伸手,想拉乔西微。
乔西微没有躲开,但是纹丝不动。
她的眼神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死死盯着江厉玄的脸,笑容突然在唇角绽开,绵软的腔调只剩下有气无力的低低声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江厉玄抿唇,“知道什么?”
乔西微盯着他的表情不动。她已经想了这么久,一个下午加上一个晚上,已经足够让她将很多从前不明白不理解的事情都想通。
比如……江厉玄当年突然的变化,还有上一秒爱得浓烈下一秒就移情的疑点,一切都显得那么……怪异,但又顺理成章。她一直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才会让身边人一步一步走远……她从没想过外力因素,而现在算是想明白了。
“知道了,所以你才和我分手是吗?”乔西微开口,声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
因为姚青岚撞死苏漫芳,他知道这是无法挽回的过错,也知道自己了解真相之后的后果,所以才会分手,所以才会和乔子妮在一起,所以才会……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江厉玄的表情动了动,笑了一声:“你别多想……当年是我不对,我们现在很好。先回家再说,你在发烧。”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乔西微的手缓缓从他的手中抽出,看着江厉玄半蹲着的姿势,嘴唇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
“我不知道。”江厉玄十分坚定地出口。
“我听见了。”
“听见?”
“卓阿姨和姚……阿姨的对话。”她说出“姚阿姨”三个字的时候,每个音节都充斥着艰辛。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着礼貌,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她不知道应该怪谁。面前这个人吗?可是他没有直接参与,甚至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也是受害者。姚青岚吗?她最深刻的仇恨和爱意也都是源于江锦衍,想撞的人,也从来不是她的母亲。卓清秋吗?她代替母亲活下来,不是所谓的受益者,之所以来江市之后对自己这么好这么周到,除了多年的愧疚,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那还能怎样……怪自己吗?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没能幸福健康地成长,失去了被母亲宠爱的机会,被妹妹算计,后妈排挤……这些东西说着都像一部无法完结的电视剧,都这么久了,她还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
江厉玄闭了闭眼,沉默下来。
他没有回答,也算是默认。
乔西微的手一紧,心里彻底凉了凉。
“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选择单方面分手?”乔西微开口,一字一句问了出来。
江厉玄睁眼,凝重的神色渐渐在整张精致的脸上汇聚,沉甸成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情绪,“我怎么告诉你?突然和你说,我母亲撞死了你母亲?我不想失去,更背不起一辈子的仇恨,我害怕哪一天你就会用看仇人的眼神看我,就像现在一样。”
他眼眸中深刻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蔓延过来。
乔西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江厉玄的嘴里听见“害怕”这两个字。
“分手是最好的选择?瞒着我也是?”乔西微站了起来,不能接受这个解释。
江厉玄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承认当时被恐惧和气愤冲昏了头,你背叛的消息传来,我也没有任何核实……选择相信。”
乔西微咬牙。想来也知道那时候是谁在从中作梗。乔子妮这一招锦上添花,在当时确实是十分管用的……
她的余光一扫墓地,忍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在一点一点侵蚀理智。
“那娶我呢?”乔西微伸手推开了伞,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