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
乔西微提前了半小时到的，她向来踩点，卓清秋也是，只是今天有些不同。
卓清秋推门进来的时候，乔西微举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两人都是提前，只不过一个心情更加复杂，另一个也是隐隐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但不能确定。
乔西微直了直身子，冲着卓清秋笑了笑，抬手表示了自己的位置。
卓清秋一眼便看见她了，走了过去，也笑了一下。
“来了多久了？”卓清秋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入夏的阳光很亮，带着热度从窗口洒落在桌前，桌上的植物随着人的动作轻轻摇曳。
“刚到不久。”乔西微抬头，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几分，“卓阿姨今天也很早。”
卓清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看了乔西微一眼，重新笑了起来：“你电话里说有事情问我，是……什么事情？”
乔西微的笑容也稍稍收了收，看了她一眼，抿唇道：“我直说了。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份关于……卓阿姨你的文件。”
她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之后，抬头看着卓清秋的表情。
卓清秋的脸上虽然还是淡淡，但是在听见乔西微话里隐约的含义之后，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卓阿姨？”乔西微试探着开口：“我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让我很疑惑，好像和当年的事情有些牵扯……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能不能麻烦告诉我？我想知道真相，我妈妈的死，还有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
江厉玄说的没错，这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一定会有夸大的成分，有人在故意引导……但是，事情的真相应该也没有这么简单，对不对？
有人引导是一回事，这件事情到底存不存在疑点又是一回事。
她没有办法像江厉玄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管，因为死的人是她的母亲，是她这辈子所有灾难的源头，也是她失去亲情失去家庭的开始……她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卓清秋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唇，很久都没有说话。
乔西微也等着，几乎都不太敢认真看卓清秋的表情，因为仅仅是余光瞟到的和此刻的沉默，就已经代表了卓清秋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的……这个内情对于她来说，是好，是坏？
“真相从来都不是好听的东西。”卓清秋开口，清冷的嗓音打在乔西微的耳膜上，略显冰凉，“你要想清楚，选择权确实是在你的手里，但是这选择是否值得做……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比较好。”
乔西微微微一震，细细看着卓清秋。
这话是什么意思？知道了真相之后对她没有好处？
不等她深思，卓清秋又开了口：“西微，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乔西微的身子十分明显地一颤，震惊地抬起头来。
这句话……江厉玄也问过她。
脑子在一瞬间当机，所有平时不曾注意的细节和碎片都连接到了一起……开始在她心里形成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她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自己的猜想，但是姚青岚的脸很快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那个人，都隐隐牵扯到那个人……但是，没有理由，自然也想不通结果。
阳光瞬间移动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乔西微手上一凉，发现窗外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已经察觉到指尖的凉意，半晌，问出口：“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知道而已。”卓清秋盯着乔西微的脸，心里一阵感叹，笑了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意思，你别多想。”
“也有人这么问过我。”乔西微苦笑一声，扬起头：“所以卓阿姨，你不想告诉我真相吗？”
“看来你也不打算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卓清秋耸了耸肩。
两人对视了一瞬。
激越的情绪在空气中碰撞着，难言的复杂的目光交错成一个点，最终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两人都垂了眸。
“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知道真相……只是，这个真相你能不能承受，我不能确定。我能不能承受，我也不确定。”卓清秋说了一句十分模糊的回答。
乔西微站了起来，点头道：“我最重要的东西……我自己也说不清。至于这个真相……我再想想吧。”
真到了可以知道的时候，她反而不想再刨根问底了，况且卓清秋……也不是真想告诉自己的态度。
卓清秋越是回避，她便越是觉得不可思议，真相恐怕也就越是……惊人。
乔西微开口道别，转身，走出了门。
卓清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咖啡厅的门口，才缓缓起身，走出了这家店。
上了车之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是她曾经不可能去触碰的号码。
但是现在进了江市，入了这个乱局，就算是她不想……也难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对方沉默着，卓清秋也沉默着。
“……见个面吧。”卓清秋系上了安全带，开口道。
姚青岚的声音十分疲惫，在电话那头低沉地响起：“我今天不想见面。”
“有些话我想问问你，现在恐怕也不是你想不想就能决定的时候了。”卓清秋笑了一声。
“什么意思？”姚青岚敏感开口。
“我刚和西微见过面。”
电话那头猛地失去了所有声响。
卓清秋抬眼，看着自己挡风玻璃上突然出现了几滴雨，随后雨势渐大，顷刻间便落满了玻璃。
刚才还是晴天，说变就变。
她感叹一句，眸光晃动了片刻，开口道：“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现在就过来一趟。”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究还是开始乱了。
不到二十分钟，姚青岚的身影便从出租车上下来了，撑着伞，快速走了过来，敲了敲路边停着的车窗。
人群在人行道上走着，纷杂艳丽的伞不停地从身边经过，姚青岚却没有心思去看任何一个人，等着卓清秋下车。
卓清秋下了车，从车后拿了一把黑色的伞，撑着走了过来。
两人站在车边对视了一眼。
“你告诉她了？”姚青岚全身颤抖，脸色发白。
“告诉谁？”卓清秋冷漠地盯着姚青岚的脸看，冷笑从嘴角蔓延开来，“现在开始慌，开始害怕，是不是太晚了姚青岚？当初撞死她的时候，也没见你慌成这样？”
“你闭嘴！”姚青岚冲着卓清秋吼着，声响很快就被大雨给淹没了。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免不了朝着两人看一眼，面色中带着探究。
卓清秋和姚青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理会异样的目光。
“我闭嘴？我不说这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了是吗？你倒是真的挺能耐的，这么多年，活得光鲜亮丽，做了那么多肮脏事情也在所不惜。”
“我做了什么肮脏事情了？你不庆幸吗？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去忏悔去愧疚吗？她是替你死的，卓清秋，你别忘了这件事！要不是她！那天死在车下的人就是你！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我说三道四！我是无心之失，但你是整个事件中的获益者！”姚青岚彻底慌了，口不择言。
这么多年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她想要隐藏一辈子的事情，到此刻，终于有种藏不住的无力和慌乱。
如果真的让西微知道了，怎么办？这个家恐怕真的要完了……她费尽了心思想让卓清秋这个定时炸弹离开，就是担心她什么时候将真相给捅破了！
怎么办怎么办……
姚青岚脑子里一片空白。
“无心之失？获益者？”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句同样带着颤抖的嗓音。
姚青岚一愣，手指突然一缩，卓清秋的手指也是微微一紧，朝着姚青岚身后看去。
乔西微。
她已经站了很久，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伞，路边有小贩趁着雨天将伞摆出来，显然是刚买不久。
卓清秋看着乔西微，抿唇。
刚才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都没有意识到身边还有人……过往的人实在是太多，她也没有想到乔西微会没有离开。
乔西微的眼神从姚青岚的脸上一点一点移动，突然觉得面前这张脸陌生得可怕。
“西微……”姚青岚开了口，立刻伸手将乔西微给抓住了，低声道：“你先冷静，听我说，我可以解释，我们坐下来，好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这么多年里你有无数次机会和我说清楚。”乔西微听着自己声音里的冷意，自己都十分害怕。
像不小心偷窥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秘密，却真的开始怀念那些懵懂的时光……
“你别这样。”姚青岚看着乔西微的表情，心里一震，“我们先进店里去。”
卓清秋在身后抿唇，默默看着，心里有些愧疚。
乔西微笑了笑，伸手一甩，盯着姚青岚的脸后退着。
她知道姚青岚不是表面这样的简单温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不简单和不温和……会发生在身边人的身上。
“现在来说，好像已经太晚了。”她低声沙哑一句，转身离开。
姚青岚急了，跑上前去，却只抓住了乔西微的伞。
伞柄脱落——乔西微扔了手里的东西，自顾自的拦下了车，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姚青岚愣愣地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任由余光中的伞在水坑中弹跳两下，滚到了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