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寒的拳头骤然收紧，在身侧一边一边地泛白，随后沉重地点了头。
“……嗯，懂。”
“谢谢。”她声音很轻，这句谢意也难辨真假。
陆易寒细细看着灯光下她侧脸，只觉得有些陌生。
这么久了，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年，数不清这么爱着有多少个岁月，只要她出声，他便可以为她做所有的事情。即使他对所有人心机深沉，也唯独会将最干净的心思留给她。
但是现在……她似乎是真的不再需要。
“咖啡别喝了吧。”陆易寒站了起来，伸手将咖啡收走了，“你至少今天睡几个小时，已经累了很久都没有合眼了。”
乔子妮抬头看着陆易寒的背影，眼底终于还是漫上了些许感激。但是除了感激，也再没有其他……
夜色朦胧，彻底笼罩在江市的每一个角落中。
第二天。
乔西微起床的时候才发现突然降温，看了天气预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薄薄的牛仔外套，穿了便往楼下走。
她打算去医院看看姚青岚，昨天姚青岚终于开始吃东西了，她知道江厉玄为难，要解开这个心结，终究还是要她出面。
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余光一晃一个人影，乔西微立刻便朝着旁边退去，警惕地盯着来人。
顾月真的头发十分凌乱，身上还穿着前天的衣服，手上什么都没有，但是一脸的张狂和疯癫。
江厉玄早就提醒过她，她也知道在这种关头最应该防着的人就是顾月真。
但是第一眼看见顾月真的这副模样，除了防备，更多的是恨意。
“顾阿姨，早上好啊。”乔西微一笑，打了招呼，转头看了自己的身后一眼。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讥讽而又冷静。
顾月真紧紧盯着乔西微，咬着牙道：“早什么早？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了！”她的声音中带着嘶哑，眼底青黑一片，皮肤也泛黄松弛，不过短短几天，真的能让人变了一个样，再也不是从前顾月真的样子了。
顾月真最是喜欢奢华的生活，就像乔家一直都是那样恶俗的金黄装扮一样，连带着这个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俗气，始终都是认为“要用最贵的东西”，她每个月花大价钱砸下的美容院会员和护肤品，几乎就是她所有开销。
但是现在，居然能够在几天之内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看来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不小。
乔西微轻笑了起来，想到这个，也不想抑制自己表情中的愉悦。
她不是圣人，恨意在，快意也迟早会来。
“你还笑得出来？！”顾月真不可置信地看着乔西微，咬牙，吼了一声道：“看见我变成现在这样很开心是吧？！”
“是啊，顾阿姨，仔细一看，你这老了大概有十岁左右。”乔西微惋惜道：“从前看着你早起在镜子前涂涂抹抹，这么几十年的功夫，大概都毁在这一个星期之内了吧？所以人啊，保持心情愉悦才是最重要的。”
“乔西微！”顾月真吼着，似乎就要冲上来。
“厉玄给我配了几个保镖，我觉得比较影响生活，所以就让他们远远跟着了。”乔西微再一次看了身后一眼，微笑着道；“你要发泄尽管来，但是今天的举动不仅没有意义，可能还会给你们乔家……带来另一场灾难。”
你们乔家。
她话语里尽是鄙夷。从前是乔炎生和顾月真特意对她咬着的字眼，算是还给他们了。
乔子妮也总是将“我们乔家”挂在嘴边，风光不再，如今乔家两个字念出来，他们大概也只会觉得丢脸。
她心底开始大面积地泛起苍凉。知道自己此刻刺激顾月真的举动没有意义，但就是不想为了意义去做这件事情。她忍了顾月真太久，敬她是长辈，从来没有怎样回击，做得再过分也不过一笑置之。但是在苏漫芳的事情上……既然她知道了，就绝对不能容忍。
没有人可以坏得这么理所当然。
“你很早之前就开始策划这场报复了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乔家？”顾月真的语气突然松了些，心底也知道现在不是和乔西微硬抗的时候，“你要毁掉我的所有尊严为止？需要什么？道歉？还是其他？”
“道歉？”乔西微诧异扬眉，盯着顾月真道：“顾阿姨觉得我在乔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言语洗礼，耳濡目染了那么多你为人处世的道理，会让别人用一句道歉来抵过自己的错误吗？”
顾月真的眼睛几乎都要腥红。
“生气也只能忍着。”乔西微提醒道：“毕竟警局离这里挺近，进去了，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个人渣！”顾月真尖叫着。
“活这么大最稀奇的事情恐怕就是被一个杀人犯指着鼻子骂人渣了。”乔西微依旧勾着唇，面上一片淡然，从前忍着所有话，现在终于不用顾忌任何，“对了，杀人犯……如果我没有听错，那天你和乔子妮话里隐约也有说到她和我的那场车祸吧？你亲手安排了那出好戏，最后也是言辞刻薄地演得像真的一样。不知道你那时候声嘶力竭地骂着我杀人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顾月真盯着乔西微，“我想杀了你，撕碎你，撕烂你这张嘴。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看着你笑我都恶心得发慌？你对谁都笑，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但是乔西微，你看看现在的自己，如果你一早就这么和我杠上了，我说不定还会挺喜欢你，可怜可怜你从小就没了妈，不仅没了妈，还连养母都没了，养母都没了也就算了，来了个后妈对你也不太好？听着都可怜。说真的乔西微，你不会觉得你身世也太坎坷了些吗？每天大概都在痛哭这一件事情吧？”
乔西微的眉眼稍稍动了动，不屑地看了顾月真一眼，丝毫没有对这段话有什么知觉。
“对于我来说母亲只有一个。”乔西微平淡地仰着头，姿态闲散，傲气也是依然，“至于身世坎坷……确实。但是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我已经决定磨平前方的路，但是这份坎坷，以后就只能辛苦顾阿姨你帮我承受了。”
顾月真气得浑身发抖。
她还真的从来没有被乔西微这样回应过。也是第一次，她真正明白乔西微之前确确实实都在忍让，每一次对着她都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这么多年，居然也都给她忍过来了。
“从前我不多说，是因为多说无益，我从来不做自己觉得没有必要的事情。”乔西微说着，突然靠近了一些，她的身高甚至差了顾月真一些，但是在气势上却是高出一截不止，眯着眼睛望向顾月真时也毫不费力，“但是失去的东西不代表我就不计较了。我不多说，但我能做。你用尽卑鄙的手法得来的那一切，你的丈夫，你的女儿，你坐拥的荣华富贵，你费劲了心思营造出的完美形象……都到此结束了。”
“你什么意思？”顾月真咬牙，“你还能做什么？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以为你随便威胁两句我就会怕你？”
她的面色已经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强撑着，越来越癫狂。
“你确定你现在一无所有吗？一无所有了，你还来争取什么？”乔西微冷眼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将顾月真最后的心思都给说了出来。
“那你就错了，我今天来不是因为我想争取什么，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些问题，看看你现在得到了这些，到底过得怎么样。”顾月真的眼神在乔西微的全是上下流转了一遍，冷笑了一声道：“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怎么样吧？江厉玄呢？没有陪着你？”
“无意义的挣扎。”乔西微已经懒得和她多说，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顾阿姨。”乔西微突然停住脚步，转了身，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以前你也经常和我说这句话。这句话的后面一般跟着的都是指责我没有教养的数落……之前我没有和你多说什么，因为这就是我的教养所在。现在不一样了，你用什么身份来让我站住？用什么脑子在玩这套看起来好笑至极的把戏？”
顾月真眼眶一红，咬着牙，但是偏偏给乔西微说中了痛处。
她现在真的……没有任何身份可以说这些了。
乔西微转身离开。
顾月真强撑着精神一直盯着乔西微的背影，防止乔西微再一次回来。但是这一次乔西微没有，她的步伐随意而坚定，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没有任何停顿。之前她离开乔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深深吸着气，只觉得自己气管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堵塞着，一口气都差点提不上来。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那样天衣无缝，又怎么会被发现……
顾月真垂着头，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她的拳头突然一握，转身朝着小区外面走去，坐上了车，心里已经有了方向。
车子开动了，朝着墓地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