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真到墓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已经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昨天被乔炎生一闹,为了不让乔炎生离婚,她只能去找乔西微,但是看见乔西微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根本没用。
这么久了,就算乔西微一直在忍耐,没有显露多少真正的脾气,但她多少都是知道的。现在去求乔西微,也只是让自己的尊严在地上再一次被人踩踏一遍而已。
她加速,停在了墓园的入口处,从车上下来时脚一软,几乎支撑不住。
勉强站直了身子之后才缓缓抬腿继续往前走着,靠着自己的记忆走到了一座墓碑前,上面果然写着苏漫芳的名字。
她没有一丝愧疚,冷静地看着墓碑许久,突然在墓前盘腿坐了下来。
“你活着的时候对我阻碍那么大,没想到死了之后还是阴魂不散的,这辈子都打算跟着我了?是不是只要我过着好日子,你就会想尽办法来拆散?”顾月真喃喃,对着墓碑似是自语,但句句都是阴狠和不满。
墓地里只有渐渐西移的太阳和吹在身上也有暖意的风,悠扬而又轻拂。
顾月真坐着,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只剩下满溢的癫狂。
她什么都没有了,乔西微刚才的态度已经十分清晰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现在的乔家空荡荡的一片,子妮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她回去了,也是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房子。
乔炎生要离婚,就算不离婚,乔家也只剩下一个躯壳……她不知道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下去,现在就连走在大街上,也会觉得别人在嘲笑她……
“开心吗?”顾月真低声道:“你应该很得意吧?你死之前,能害我不能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你死之后,还有人替你将我的这些东西给夺走……”她突然轻咳起来,有些难受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胸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卡着,始终都无法释放。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顾月真头发散乱,从昨天开始就再也无心打理,身上的衣服也好几天没有换过了,这几天神经紧张,家产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紧接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你们一定是串通好的。”夕阳终于斜着落在墓前的一角时,顾月真突然动了,伸手在墓碑上用力地锤了一下,低声吼了一句:“你是不是阴魂不散?你别以为我会怕你……”
“喂!”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叫喊。
顾月真一回头,看见墓地的管理人正往这边赶来。
“你干什么!坐这儿一个下午了!”管理人凶狠地盯着顾月真看。他原先以为是要祭拜的,但是这个墓是有人特意交代过的,之前也没有看见这个女人来祭拜过,所以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去捶打……
顾月真立刻仓皇地站了起来,拔腿便朝着门口跑去,十分狼狈,直接上了车,慌乱地将车启动了。
她咬着牙……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一个管理人员,她怎么会怕?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就有了些雨。
“现在连天气都和我作对?”顾月真低声叫了一句,嗓音嘶哑,眼神微红。
她不想回去,但也实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江市这么大,有一天也会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报复……”顾月真低声喃喃,“一定是报复……”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画面。她手里拿着东西,不停地冲着苏漫芳头上砸去的画面……
“走开!”她叫了一句,这一声几乎是从喉管里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过恐惧,但是从最初的恐惧到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不过就用了几天的时间。自从她知道乔炎生愿意娶她,并且从此之后生活就朝着无忧和富贵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杀人这件事情仿佛就没有这么重要了。
这世界上总是要有人受伤的不是吗?只要不是她,是谁有什么所谓?自己的幸福如果连自己都没有能力争取,那还做什么人……
她不信神佛,也不信因果报应,她只知道如果自己过得不好,那一定是因为没有努力过,只要真的花了心思下了狠手,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你走开……”顾月真低声警告一般对着前方的玻璃道,幻影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几次想要伸手去挥走脑中令人惊恐的脸庞,都无济于事。
她看见苏漫芳对自己笑,用带血的脸庞,看见她半睁着脸,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婉动人……这是她生前看自己最后一眼的表情,没有任何情绪,像极了乔西微现在看她的眼神。
顾月真心底终于开始有了恐惧。
这一刻才突然明白这些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她这双手到底做了多少事情,结束了多少本该留着的鲜活的东西……
“不……”顾月真一颤,伸手将自己的头重重打了一下。
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车子仍旧朝着前方开着。
顾月真咬唇,瞳孔突然一缩,嘴巴缓缓张开了。
前方就是……悬崖。
靠近墓地的路都是盘山公路,现在刹车已经来不及。
顾月真的嘴巴渐渐张开,惊恐在那张脸上无限放大,她的视线从公路到悬崖的外头,满眼的绿树,以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来不及了。
完了。
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公路的倒影。
“啊!”尖叫声终于放了出来,车子在山壁上四处碰撞着,后头的车也突然刹住,公路上瞬间堵了许多。
顾月真在车里翻覆着,拍打着车窗,觉得整个人都在车内折叠了起来。
她恍惚间记起那一次设计撞死乔西微的戏码,也是在这样的公路上上演的……那双扬起的砸向人头的手,也在这样的公路上反复动作过……
……
半个小时之后。
救护车呼啸着从江市的街道上过去了,街旁的人好奇地朝着车里一看,又转回头来窃窃私语。
医院。
抢救室的灯始终亮着,乔子妮赶到的时候走廊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她腿一软,跪坐在手术室的门前,身后也响起了脚步声。
“怎么样了?”乔炎生气喘吁吁,停在她的身后。
乔子妮面如死灰,盯着门发抖道:“不知道……我刚来……”
“开车开到悬崖底下?”乔炎生一字一句确认。
“现在别和我说话……”乔子妮低声道。
她还没有缓过来,手指都在颤抖着,突然转头,猛地盯着乔炎生看着,大声吼了一句:“都是你!你到底把我们母女两个当什么了?如果你没有提出离婚的事情!妈怎么会……”她哽咽了,崩溃地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将剩下的话给说完。
乔炎生看了她一眼,眼底也没有多少情绪。说实话,看清了顾月真的真面目之后,这一次听见她车祸的消息,更多的……是惊恐。
顾月真自己策划了两场车祸,最后也死在了相似的地点,冥冥之中的巧合只让他浑身都发软,害怕这场报应最终也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上。
灯灭了。
门内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摘手套,一脸漠然。
“谁是家属?”
“我!”乔子妮勉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激动道:“怎么样了医生?我求你一定要……”
“抱歉。”医生没有动作,只是低低头,随后轻声道:“我们尽力了。”
至少有半分钟,乔子妮都是噤声的。
“……什么?”乔子妮突然笑了一声,“开玩笑吧?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抱歉,待会儿请到那边去签署……”
“你他妈会不会做手术?!人好好的进来就死了?!你逗谁呢?!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让开!”乔子妮尖声道,想要冲进手术室。
医生倒也没有拦,只是冷眼看着。这样的事情一天不知道要遇见多少回,生离死别,本来就最是无奈。
“对了,临死之前患者一直喊着两个名字……”医生突然开口。
乔子妮的脚步一顿。
“谁说她死了?”她眸光犀利地转头,眼泪已经遍布整个脸颊。
医生没有理会她,继续道:“她说‘乔西微’,还有……对,‘苏漫芳’……”
乔西微的名字,医生一点也不陌生,短短几天几乎传遍全程。但是苏漫芳的名字,倒是没有听说过。
乔子妮突然崩溃,跪坐在地上大声哭嚎起来,伸手一把将乔炎生给扯了过来。
顾月真的遗体被推出来的时候,乔子妮伸手便将乔炎生往病床上压,尖叫着道:“你满意了吧?!满意了没有?!你从今以后和你那个宝贝女儿好好过吧!一家子贱人!一家子贱人!都是你们害的……妈……”
她哭到声嘶,一旁的所有人也都是冷着眼看着,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劝阻的举动。
从前的公众人物,现在的过街老鼠,除了谈资和笑柄,乔子妮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引起别人关注的地方。
“妈……”她一声一声,渐渐小了下来,失魂落魄地看着,眼神里的恨意几乎满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