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一片沉默。
乔西微觉得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身边响着的呼吸声浸入骨髓，她一动，衣服互相摩挲的声音便清晰得如同响在耳朵里。
乔西微闭了闭眼睛，适应了一下电梯里的灯光，一直挨到电梯到了的声音响起，她才重新睁眼，快步踏了出去。
江厉玄看着她躲避不及的动作，眼神深了深，也跟着抬腿走了出去。
乔西微踏出电梯便停住了，这里一整层都是江厉玄的，她不清楚江厉玄会让她住在哪一间，只能等着他上来。
她也很清楚江厉玄的习惯，靠右的一定是主卧，上一次没有犹豫就找到了那一间，也是太过了解。而这种已经深入到灵魂不加思考的了解……让乔西微猛然醒悟之后顿时全身发汗。
她看着江厉玄的脚步靠右边走去，越来越近，手指收紧。
最终，江厉玄还是停在了最右边。
乔西微的眉头松动，看着他。
江厉玄没有回头，输入指纹开了门，走了进去。
乔西微的脚步僵着。
住这里吗？住这里的意思是……和他住在一起？
“进来。”江厉玄的声音响在前方，抬眼看了她一眼，便走了进去。
乔西微兀自在外面停了许久，才缓缓抬步，走进了房间里，带上了门。
门“咔”的一声锁上的时候，乔西微看着屋里光线瞬间变暗，外面的路灯从拉上的帘子里透了进来，斑驳的光落在茶几上，一切就和记忆中复刻的一般，江厉玄丝毫没有变动的装修风格，一丝不落地嵌在这个房间里。
有什么不同吗？司范不是说了，这里已经彻底装修？
她皱皱眉，打量了一眼，开了灯。
江厉玄拿着浴巾走出来了，乔西微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江厉玄，自己心里突然失笑。
她现在怀了江厉玄的孩子，种种表现看来，他似乎很关心这个孩子，这种时候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她的情绪一紧一松之间，仿佛一场搁浅了很久的拉锯战，有些尴尬，却又全都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你的房间。”江厉玄扬了扬首，下巴精致的弧度对着乔西微一晃，看向了挨着主卧的一间，随后什么也没说，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水声响起。
乔西微看向那个房间，走了过去，轻轻将门一推，暖色调刺得她眼睛一疼。
如果他们之间也像这个房间一样温馨柔软，扑面而来都是甜蜜的气息……或许她此刻就应该欢欣鼓舞跳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了。
但此刻这样的布置，这样的色调，未免讽刺。
她走了进去，不得不说这样的颜色确实暖心，也是她喜欢的，这里的场景还隐隐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乔西微的眼神落在了茶几上两个树脂吊坠上，眼神一滞，随即移动到一旁的俄罗斯套娃上，好几个，奇形怪状，甚至还有不倒翁……小木马……木质手枪……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记忆中某个片段终于松动了一下。
她曾经和江厉玄说过，童年玩具已经不好寻，但是那些幼稚而快乐的时光里，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找这些。
拿着相机走走拍拍，不小心便能在某个橱窗里发现惊喜。也曾经和那个男人描述过，要蓝粉相间的墙壁，或者橘粉，要一个榻榻米，木质地板，穿着袜子便可以踏上。
还要……
乔西微的眼神依次落在了墙壁清新的颜色、搭在架上的木质手枪，还有老式墨水、砚台，最终定在了榻榻米上。低眼，脚下的地板就是木质，隐隐可以看清年轮，她穿着鞋，门边松软地摆着一双袜子。
一切看起来都这么柔软美好，这么……相似。几乎和她平日里只言片语结合起来的那些场景，一模一样。而这些话，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她自己恐怕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不清楚这些碎片是怎么被江厉玄拾起来，再拼凑到一起的。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的震撼，虽然努力克制和压抑，但仍旧忍不住冲过桎梏，一点一点在左胸膛里渗透出来，流向四肢。
她动了动手指，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微湿。
乔西微摇头，退出这个房间，思绪万千，听着浴室里依旧在响着的水声，欲言又止。
要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记得，或者问他为什么将这个梦境变成现实？问他想要得到什么，问他从自己这里将所有的热情都烧尽之后，再把这些灰烬鲜血淋漓地呈现在她眼前……是为什么？
乔西微缓缓走到沙发处，坐了下来，缩起腿，盯着墙壁发神。
浴室门突然开了。
江厉玄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看了她一眼，眼神一眯，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转头看向她盯着的墙壁，似乎在搜寻上面有什么值得看的。
“不去房间？”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去过了。”乔西微听见自己嗓子发干，说出口的话都是干干涩涩的。
“嗯。”江厉玄道。
半晌，乔西微转头，和他的眼神一对，一片引人堕落的深渊顿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乔西微抿唇不语，她突然有种直觉——江厉玄是想听见她对那个房间的评价。
但是她迅速将自己的想法给掐灭。
她在想什么？一次两次的奢望还不够，现在已经升级到臆想了吗。
“我去睡了。”乔西微道，转身走进了房间，在江厉玄的注视下，关上了门。
门缝里他的眼神一点一点缩小，一半……再到全无。
乔西微掏出手机，疲惫地倒在床上。
一看微信消息，已经有三百多条，只不过一会的功夫，司范和乔西微从打情骂俏到认真研讨最后对单身狗致命一击互发爱意……都做完了。
乔西微看着司范充满爱意的句子，轻叹一句，发了消息。
乔西微：“你们打情骂俏的时候，能私聊吗？”
陶钱钱：“谁打情骂俏了？我们这是在商量过两天应该怎么过！”
司范：“就是！你想什么呢？我们纯洁的革命友情，有什么好打情骂俏的？”
乔西微：“所以你们是真的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陶钱钱：“行……我私聊。你吃炸药了？”
乔西微：“没有，身心疲惫。”
陶钱钱：“赶紧去休息啊！后天要去玩了，你可得养好你的身子啊！你现在身子比什么都金贵！对了，司范已经定好那个古镇游玩的路线了，你要不要看看？”
乔西微眉眼一动，想到过几天要去的那个小镇子，心情好了一些。
她不去看这个房间里的任何陈设，安慰自己只是怀孕期间比较多愁善感而已……所以也更加不能多接触这些让她再一次心动的东西。
乔西微：“好啊。”
陶钱钱：“因为是水乡，所以只能坐船去每一个地方！司范还联系到了几个当地人家，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尝尝特色的当地菜。这个古镇限人数的，也没有发展成非常商业化的景区，网上能找到想去的人很多，攻略很少，也不知道司范这家伙是怎么找到这么完整详细的攻略的……”
司范：“那个……其实是厉玄人脉比较广，我旁敲侧击了一下，问到的。”
乔西微手指突然一滞，在看见那个名字时眼睛都有些发黑了。
江厉玄？江厉玄知道了？
乔西微：“你没有告诉他吧……”
司范：“天地良心！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说，到时候不得打起来？”
陶钱钱突然发了一个禁止的表情，接着一连串的感叹号：“司范！！！”
乔西微敏感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谁和谁打起来？”
群里沉寂了很久。
乔西微猜这两人是去私聊了，于是发了一条，“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过了很久之后，司范猜发了一连串欢笑的表情。
司范：“乔西微你有被害妄想症吧？谁没事吃饱了撑着成天想着害你呢？”
乔西微：“我说的是瞒着我。所以你们是真的有事情瞒着，还想着害我？”
陶钱钱：“……”
司范：“是惊喜，惊喜！”
乔西微：“我希望你们每一次给我制造惊喜的时候，都不要忘了喜的部分。”
司范：“知道了知道了……”
乔西微笑了起来，看着陶钱钱和司范开始互掐，拿起换洗衣服准备去浴室。
一开门，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起头，笑容还没有收起来，一眼望见正坐在沙发上的江厉玄，笑容突然止住，渐渐落了下来。
她对视一眼，只能装作没看见，转身走进了浴室，边走边将手机给收了起来，留下江厉玄在身后越来越低气压。
他眯着眼睛，盯着乔西微的背影，脑子里突然浮起她刚才的笑容。
她是不是只要不是对着自己，就能够露出真心的微笑弧度？对着自己只有讽刺和冷笑，不是吗？
江厉玄冷冷抿唇，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砰。
门关上了。
乔西微听着这一声情绪化的关门，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走了。否则出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闭了闭眼睛，在水雾中放松自己紧张了一天的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