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落叶扫地,空寂寂蛛网擦墙。
无人踏步尘满屋,有草入园客变主。
且说天胡仙人骑着骆驼鱼,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洞府。见到自家几近破落的院门心里也不奇怪。倒是那骆驼鱼进来一脸惊愕道:“师傅,你这洞府过于朴素了。不若我们回幻境去,虽然都是没有人,胜在一个鸟语花香。”仙人答道:“你这一路颠腾,我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了,使不得再走一趟。那幻境固然奇妙,到底是两位大神的地界,不如自己的屋子舒坦。我扫去这些杂物,屋里也就明亮了。”说完大袖一挥,里里外外换了天地。漆柱石阶、青砖墨瓦个个整齐干净,好似这院落刚建的一样。
“还是朴素,却相当的衬师傅。”骆驼恭维道。天胡在院子里踱了几圈自觉没意思,便开口道:“我这里虽是仙家住所,布置上也与一般的凡人相似。我既然认你当了兄弟,草棚也就没有盖的必要,你自个儿挑个房间吧。挑得了到山后的水瀑找我。”说完便离开了,
骆驼鱼在小四合院中左顾右盼,上下打量。这院子虽然朴素,但造的讲究。不似其他仙人一样把天然的溶洞当成居所,也不似有些神仙把洞府凿在山腰里。天胡把自己的山头削平,摆了个四合院,坐北朝南,采天地灵气;负阴抱阳,受日月精华。凡人若是进了山头,只当是一般隐世高人的居所,却不知厢房所在皆是灵脉所在。
骆驼鱼虽然没学过道术,却也知道这是天胡在考验他基本的五行。他心想:“我本是骆驼,五行属土,如今配上鱼尾便占上了水。这一番西边住不得,五行失调。住东厢房,外头有柏树的那间最好。日出有火,屋外有木,五行占了四样,日后再打一个趁手的兵刃那便是齐了。”打定主意,给房间挂上牌子后,他便到后山找天胡去了。
远远处便能听见水流声,骆驼鱼以为是个壮观瀑布,兴冲冲地冲了过来。却只看见了一个对面相通的风洞而已,外面挂着的瀑流勉强遮住了洞口。那阵阵喧哗全赖洞里的回响。
天胡站在水帘前背对着骆驼鱼,问道:“屋子可选好了?”骆驼鱼道:“选好了,有树的那间东房。”天胡转过身来,点头道:“真是新奇。我原以为你会选西厢。”骆驼鱼答曰:“也曾想过,只一味厚重水土,未免偏执了一些。选东房便能补全五行,修行辛苦,但不至于未来苦手。”天胡道:“目光长远!妙哉,你即便只是骆驼,我也与你投缘。”
天胡仙人飞出了水帘,骆驼鱼也紧跟其后。百尺瀑布,虽然不大,但下方潭水清澈自聚一边,又有半边石子滩空旷无物,是个天然的太极地。
天胡腾空到旁边的山峰上,只一抓便扣下了一人来长的岩石,飘悠悠地落下来对着骆驼鱼道:“既然你有心成道果,那便不能只交给你法术了。炼体炼心都是修行,这一方石头,你只许以臂力击打。”骆驼鱼道:“师傅未免小瞧我了,用尾巴固然一扫即碎,但我已然换了次筋骨,用前蹄踏一踏也是可以的。”
天胡仙人摇头道:“这便是你要炼的地方了。我话未说完,你便开口,是为心燥;千钧修为只能击碎石头,是为体糙。”骆驼鱼赶紧低头道:“徒弟知错。全听师傅讲解。”天胡继续道:“击碎石头又有何难?我要你击他不碎,打他不裂,只可洞穿之。”骆驼鱼继续道:“师傅,难度虽高,我也懂练它的意思,非是心眼力不协调不可做到。但一块石头未免少了些练习的机会。”
天胡仙人只坐到潭边抽出鱼竿,懒散道:“不必担心,击碎自会复原。你只管练,一日之内练成了,于你有益也于我有益。”
骆驼鱼不信,一尾扫碎,石头瞬间粉末满地,却不到两个眨眼,它又自己拼了回来,没缝没伤,原地如初。他这才大胆试了起来。
骆驼鱼心里知道天胡的用意,手上却不如他的脑子灵活。他也晓得戒骄戒躁,他也晓得使力使巧,他也晓得一心一意,但是三者合一却是极难。练到子时也不过是给石头打了个陷坑。他见天胡一直不动,以为入定了,便坐地休息,却刚停下来就被伸过来的鱼竿敲了个清醒。
一夜未睡,骆驼鱼也只是打进了半块石头,未能击穿。算了算时辰,天胡起身道:“时辰已到,该去朝会了。”骆驼鱼惊慌失色道:“师傅,我还未能击穿石块,如何去得?”天胡摇头道:“一夜间练到如此地步也算可以了。你且在我袖中休息罢,我再唤你出来,只管作目中无人状,连我也在其内。若是有兽、有仙挑衅就用这拳脚打上去即可。”骆驼鱼面露难色:“仙家面前这般无礼,怕是毁了师傅的颜面。”天胡笑答:“只管无礼!我自有用意。”说完,大手一挥,把骆驼鱼收进了衣袖,理了理衣衫驾云去找学堂了。
且说,学堂那里,七日未见的仙人们,不似往日那般优哉游哉,而是早早的聚集到了天梯上方,齐刷刷的等在上面往下观瞧,只为一睹骆驼鱼。天胡却如以往一样姗姗来迟,惹得众仙人议论纷纷。
“怕不是诓骗我等几百年,今日漏了马脚,不敢来了。”有仙开口到,众仙附议。也有仙袒护道:“他有言在先,骆驼鱼难以驯化,路上出了岔子,也是情理之中。”此言亦有仙附和。正当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只听有仙大喊:“来了来了。”众仙俯瞰,却只见得天胡仙人与往常一样爬阶梯,左右里见不到个旁人,更别提什么骆驼鱼了。
有仙高喊道:“天胡仙人,你的骆驼鱼呢?”天胡不答,只管爬梯。又有仙问道:“怕不是让它跑了吧?”天胡依然不答,闷头继续。众仙见他不理睬,便失了兴趣,只等他爬上来再问话。
“不急,等师尊到了我再放他出来。”天胡气喘吁吁到了学堂,只坐在那里提壶喝水,不理众仙。
“我也到了,放出来让众仙赏赏吧。”身后传来声音如钟如磬。众仙赶紧施礼道:“拜见师尊。”
天胡仙人拱手作揖,口中称诺,便把大袖一抖,从里面掉下一匹仙兽,慢慢变大起来:
眼炯炯似有电光,气滔滔响鼻如雷。
鬃毛鲜亮黄金线,鱼鳞光滑玉石青。
双蹄踏步地微颤,尾鳍翻动云扫平。
原本只是言中兽,谁知奇缘遇仙君。
众仙见到他啧啧称奇伸手想要摸,却只见那骆驼鱼人立而起不让近身。天胡仙人笑道:“使不得,使不得。这神兽不让摸的,更不让骑。若不是我和他拜了兄弟,今日来也是不乐意的。”仙人们见骆驼鱼果然非同一般,脾气也大,纷纷夸赞天胡仙人所言不虚,请他收了神兽,莫要误伤他人。
就在众仙准备上课之际,人群后头冒出来两个,一个是虚言,一个是龙龟。龙龟仙人道:“虽说我等见识了骆驼鱼,却不知他本事如何,不如让他亮亮手脚,好叫我们这些乡下小仙长长见识。”他说着,眼睛却瞟着虚言。众人一看便知道是虚言怂恿的。
天胡仙认笑答:“莫要伤了和气。我也不知道它本事深浅,若是伤了哪位,又如何担当的起?”龙龟见他不敢应战得意道:“区区孽畜,又何须仙人出手,派我象龟出手不就行了?”、
天胡还欲婉拒,那龙龟仙人的象龟却飞了出来直扑骆驼鱼。天胡仙人破口大骂:“好你个龟儿子!寻衅滋事不说,居然偷袭!真是丢了你家玄武大神的脸面。”说着便要出手,却被师尊拦了下来:“看一看也无妨。”天胡只好收手观战。
那一边,见象龟飞了过来,骆驼鱼急忙“鲤鱼打挺”跳开了距离。这阵仗剑拔弩张,好似:
两军对峙遣大将,兵马不动战鼓响。一个手持千斤盾,一个拿着破甲戈。你来我往互试探,转瞬呼吸把命夺。这一个龟不像龟,那一个驼不似驼;**还有象牙长,驼身亦有鱼尾拨;牙当刺喉的枪,尾成钩命的索。象龟拔腿追飞鸟,驼鱼跃尾见天娥。见此处,砖崩瓦碎,柱倒阶破,武艺未分高低,学堂已成摆设。
众人疾呼收手,却哪里拦得住。招式间你死我活,由不得他人定夺。只见象龟一个扑身,雪白的獠牙直刺骆驼鱼的心脏。骆驼鱼躲闪不及,急中生智使了个单蹄倒立,另一蹄抵住了刺来的象牙,尾巴却重重地拍在了象龟的背上。
那象龟突然静止,停下了步伐,而后仰头长啸,震得天际回响,最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尾巴挪开之后,只听得咔咔作响,众人皆以为路驼鱼粉身碎骨;近端详却只见象龟的盖子四分五裂,血肉模糊,有碎片刺入胸膛。原来是象龟被拍死了。
那龙龟仙人面色铁青,泪如雨下,直哭象龟死的冤。虚言仙人却来到师尊面前跪地言道:“骆驼鱼杀伐之气实在太重。本是比试切磋,却出手夺了象龟的性命,请师尊将其定罪。”
师尊还未表态,天胡仙人却骂将起来:“好虚言,真真对得起道号!你想的主意,却教龙龟仙人执行。那象龟偷袭在前,夺命在后,若不是我骆驼鱼机敏,今日便死了两回了。再说,师尊有话在先,骆驼鱼他保,又岂是你一言能定夺的?”众仙闻言,点头称赞,纷纷觉得有理。
师尊却转头对着天胡道:“天胡,骆驼鱼一事,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