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时59分，下行隧道第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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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的剥削体系非常完备，从顶端的军、政、国到中层的企、厂、园再到最下等的黑社会，他们各自负责向下剥削，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官话一边大肆攫取财富。数百年的经营之后，随着财富积累和生产总值的提高，底层群众的地位逐渐提高，仿佛像是从待宰羔羊变成了独立有自己人格的公民。
可笑又可怜。
然而，这一切在地下深处的永夜城都不存在，所有你能想象到的高精尖设备和落后恶心的习俗混杂在一起，从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到灯火辉煌的中央碧海明珠大厦，它们都没有走远，让你瞠目结舌，让你难以想象这是大宇宙时代的联邦。
不知有多少理想主义者为改变联邦而奋斗过，于是他们都死了，而联邦这只巨兽依旧如苟延残喘的巨兽一样喘息着，抱紧自己的金币，就是不肯闭眼。
但还有人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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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余很快意识到，老人似乎在絮絮叨叨的言语间给他们指出了一条路。
“他说的那个窝点，应该就是那个废弃的分拣中心。啧，也就是说当年那群人贩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搞人口贩卖，那个倒霉蛋总统也算干了件好事。”
顺着地图的指引，林余很快找到了那个废弃的分拣中心入口。
它就坐落在铁道边，是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没有上锁。林余凑近了些，发现那些红色的斑纹并不只有锈迹，还有油漆，以及油性笔写满的字。
“……这里面曾经住着一群人渣……”
“……牢记过去……”
这显然是政府特意保留的东西，林余叹了口气，拉开铁门。
我将过历史的往甩在背后，大步走向黑暗前路……他在心中悄悄自语。
屋内一片黑暗，林余关上门，打开提灯。如他所想的那样，这儿是一个展览馆，但玻璃橱窗内空空如也，落满灰尘，大概已经废弃了一些年。
林余记得，在读书时，他听说过铁路隧道中有个关于人口贩卖的展厅。
看来在这十八年里，此处也遭到了废弃。
没再伤春悲秋，林余打开地图，仔细寻找老人口中那条通往管道的后门。
“有了。”
林余将提灯举高，朝右前方走了十几米，找到一个看起来十分破旧的楼梯。
“在被改建为展览馆之前，这儿是凯勒地表废弃物品的分拣中心。整个城市的生活垃圾和废弃物，先送到这儿，经过机器人的简单分类之后，丢到地下城各个区域，交给工人们处理。”
林余仔细回忆过去了解过的知识，“人贩子大概是把被拐卖的‘货物’带到这儿，和柔软的衣料一起，顺着管道，‘空投’到各个区域，极为隐蔽，难怪政府一直发现不了……不，或许是不愿意处理。”
联邦度过了四百多年的安稳发展期，政坛早就充斥着各种腐朽的玩意，要不是两百年前宇宙时代大飞跃带来的科技跃进，将这些东西掩盖了下来，很大可能早就发生了内乱。
或许德玛托尔教授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又恰好遇到林家出事这个绝妙的机会，决定采用一些激进的措施。
林余理解，但不同意。
他不是圣人，只是个商人，他不会螳臂当车阻挡历史的车轮，也从来没有为了什么时代潮流献身的思想。
顺着楼梯上行，他们走进一个狭窄的走廊，两侧是塞满双层行军床的小房间，大概是当年被拐卖人口暂居的地方。
“按照地图上的图案，这种小房间在二层有三十多间……啧，这规模。”林余微微摇头。
即使自己正在逃跑中，似乎也能在这儿感受到当年那拥挤、闷热、充满绝望的气氛。
——他们被以各种手段送到这儿来，标价、关押、等待买家和人贩子谈好价格，就从一个个管道中送往地下城，或许是沦为风俗业的牛郎或小姐，或许前往某些地下工厂终其一生为其工作。
即使这儿已经被捣毁，他们很大可能再没有被解救出来。
顺着走廊前行，林余很快在通道的尽头找到一扇被封闭起来的铁门，他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奥拉，这个你能……】
【抱歉，这是焊死的，物理手段，超纲了。】
视野右上角，奥拉耸了耸肩，一摊手。
林余感到有些头疼。
前几分钟自己刚刚用铁铲和扫帚卡死一扇门，并洋洋得意，转眼就遇到另一扇直接被焊死的门……真是转瞬即至的报应。
“冷静，这边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说不定早就锈蚀了……总之先踹一脚试试。”
林余将艾尔丢在地板上，摩拳擦掌，露出凶狠的目光。
“喝——呀。”
“咚！”
“嘶……卧槽。”
林余捂住膝盖，跳着脚后退几步，险些摔到。
“这也太结实了吧……”
林余哀叹着靠近铁门，仔细观察那道焊死的缝隙——然而并没能瞅出啥玩意来。
他叹了口气，再次助跑，又是一脚。
“咚！”
“……擦”
膝盖震得生疼，门却依旧不为所动，林余赌气似的又连踹了几脚铁门，翻了个白眼，打开地图，准备找找还有没有别的路。
被激荡起的灰尘在提灯的光线中翻腾，烟雾缭绕。林余的视线扫过门侧，突然发现门轴插销的位置弥漫出一些灰尘。
那些灰尘是从一条缝隙中渗出，应该是林余连续几脚下去，硬生生震出来的。
“好像是比较草率的水泥墙壁，大概是临时封死的。”林余将提灯抬高，试着按了按墙皮，灰屑随着指尖扑簌簌地掉落，露出内部的砖泥结构。
他伸手摇动几块有些疏松的砖石，轻松地将它们取了下来，弄出一个空洞。
“偷工减料，就搭了个皮的空心墙，看来这条隧道和展览厅的施工队拿了不少私房钱。”
林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一块块砖石撬开，手指很快就被擦破，流出鲜血，他并不在意，拿斗篷裹着，继续扩大空洞的范围。
铁门的另一边和门框焊死，这边的插销附近却逐渐悬空起来，林余将周围的一些松动的砖块拆下，剩下能踢断的踢断，实在摇不动的就换个方向继续使劲。
很快，他就清理出一个半人高，一人宽的洞口。
扫了眼时间，他们从进入隧道开始，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分钟。【回光返照】buff已经消失，林余猜测隧道入口的人们应该已经在追赶过来的路上。
他将砖块先丢进墙壁内侧，再抱着艾尔弓着身子钻进去。洞口狭窄，他几乎和艾尔脸贴着脸，缓缓通过，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场景颇为旖旎。
但林余毫无其余的念头，开玩笑，他可是亲眼看到这姑娘操纵机甲时的样子，受不住受不住……
穿过洞口，他将艾尔丢在一旁，开始依次将砖块叠放起来，力求将墙那侧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这一过程大概花费了四五分钟，虽然手指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林余毫不在意，只是注意不让血迹沾在砖头的另一侧。
等到一切都完成，林余长出一口气，就地坐下，张开嘴眯起眼睛，仰头看向被提灯照亮的穹顶。
潮湿、幽暗，在灯光下闪烁着森冷的绿色，但满溢着自由。
他很想高呼一声，“自由万岁！”
…………
“不要废话，跟紧我。”
戴单片目镜的年轻男子朝身后的警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前行。他的目镜中不时闪过一道讯息，提示这些地方是否存在异常。他就跟着这些提示信息，顺着那两个逃跑者的脚步追赶着。
年轻人叫布兰登·赫斯特，德玛托尔教授的学生，也是凯勒大学管理学院的高材生。
他的目镜是学校交给德玛托尔教授保管的财产，同时也是一件遗迹秘宝，被称作‘觅踪者’。
除了主要搜查队伍外，在德玛托尔教授的要求下，负责人派遣了三名警察跟着布兰登行动，协助他进行追踪。
“这儿有门？”
他扫了眼痕迹消失的地方，转身看向一名警察。
那名警察楞了一下，随即调出地图，仔细寻找，片刻后说道：“有，但这是个废弃的通道，最新版地图上都没有标注，我拿着的是市政管理处的内部版本，比较详细，才有它的相关信息……那两个人能找到这扇门？”
“那你看我有地图么？”
布兰登嘲讽似的扫了警察一眼，开始在墙壁上摸索。
“你们应该相信我，因为现在，我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林余的人。”他一边摸索，一边随口说道：
“来打个光。”
他半蹲下来，看着那片凸起的小屏幕，随着警察手中的灯光照射下，屏幕上映照出清晰的指纹轮廓。
“门锁上了，指纹识别也没电，是坏了吧？”警察试着按了按屏幕，没有反应，他蹲下身子，试图抬起卷门，蹭上一身灰，铁门纹丝不动，“他们应该是试了试解锁，发现没电失败之后就离开了。”
布兰登露出冷笑，从警察腰间摘下防暴棍，哗啦一下将屏幕砸得粉碎，扫了一眼。
一排讯息从目镜从闪过。
“出点力，朋友们，把门撞开。”他后退几步，指着铁门，“记得使劲点，他们应该是在门内堵了东西，还拆掉了电子设备。”
“我还是不相信他们能找到这个门。”
警察不情不愿的嘟囔着，但想到上级的命令，只得照做。
三个警察肩并着肩，喊着一二三的号子，一起撞上卷门。
“轰。”
出乎意料，铁门轻易就被撞开，三名警察收不住力，跟着卷门摔到在通道内。他们挣扎着从铁皮和扫帚中爬起，却看到一张醉醺醺的大胡子脸庞。
“你是谁？”
布兰登推了推目镜，冷冷盯着面前拎着酒瓶的老人。
“给老子放尊重点，混小子们。”老人似乎有些醉了，脸颊通红，手指点过地上的几名警察和布兰登，“这儿是我家，我还没问你们为啥来捅老子的后门呢？我呸！”
躺在地上的警察撇过脸，嫌恶的抹了一把。
“有没有人从你这儿经过？一男一女，很年轻，可能受伤了。”布兰登开口问道。
他暂时没有在目镜中找到什么异常，准备朝里面走。
然而，一柄脏兮兮的扫帚拦在他面前。
“我说，你们是聋子么？”老人呼出一口酒气，还夹杂着熏人的烟味，“这是老子的家，老子住的地方，有联邦的居住证和公民证，你们给老子小心点，再不告诉我为什么突然砸了我家后门，就算是警察，老子也照打不误。”
“有两名联邦级罪犯逃逸到地下隧道里，根据搜查法令，我们有权利怀疑你窝藏罪犯，让开。”布兰登扫了老人一眼，从警察的胸口取出执照本，举到老人面前。
躺在地上的三名警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不善。
“喔……喔，我没见过啊，几位是老头子我这几天第一次见到的活人，你们要检查是么，查吧，查吧。”
老人仔细看了一眼执照，立刻醒了酒，赶忙把手中的酒瓶扔到一边，突然怯弱起来，低声哈气的站到一旁。
布兰登没再和这个醉老头过多纠缠，顺着狭窄的过道向前走去。路边杂物随意散落，目镜也没给出什么讯息。他很快来到了老人的起居室，看到了桌子、床铺和杂物柜。
没有异常。
最后，他走到门边，看向门把手：
普通，既不光滑也不污浊，就是个普普通通、略有锈蚀的门把手，没有刻意擦拭的痕迹，上面有指纹，但不属于那两个人。
布兰登稍稍思考，推开门，来到屋外，顺着暗淡灯光下的铁道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在这儿。”他对警察说道。
“那怎么办？”
“回去，继续顺着隧道追，他们可能没有打开门，去了别的地方。”
“我就说……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门的位置，这下好了，还得给这老家伙赔偿。”一名警察小声说道。
布兰登视线转向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名唯唯诺诺的老家伙，看到他迎着自己目光堆起的傻笑，失去兴趣，他再次扫视了一遍房间内的设施，随后就离开了走廊。
“警察老哥，记得帮我修下门。”老人低声下气地跟在警察身后，“后门不锁，老是有老鼠喜欢钻下水道乱跑，睡觉咬耳朵哩。”
“知道了知道了。”警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走在前面的布兰登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露出冷笑。
老鼠，两只小老鼠。
“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他拍了拍警察的肩膀，“跟我来。”
在老人困惑的目光中，他们来到门外，开始沿着铁道两侧仔细寻找下水道盖是否有松动的地方。
“这是干啥，毛病咧……”老人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声，低头找到地上的酒瓶，开心地喝了一口，露出幸福的神情。
他转过身，脸上绽放出一个醉醺醺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