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商琴琴是商鸿渐妹妹的份上，沈云姿已经保持一上午的客气了。
可是刚刚那句话，真的是让她十分难以忍受。
沈云姿的爸爸妈妈失踪十几年，可以说有很大一部分概率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辱不及逝者这句话，是萧允城教给她的。
放下茶杯，沈云姿收住脸上的温和，正色道：“商小姐，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一点点小事，你没必要这么不依不饶，人身攻击吧？何况刚才我给你倒水，是你自己眼睛不看就伸手。烫到了你也同样烫到了我，为什么要把过错都推在我身上？”
沈云姿的反驳简直让商琴琴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女佣，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商琴琴气红了脸，将手里的手链往茶几上一拍。瞪着眼跳起身来，冲着沈云姿大吼道。
“你！你敢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女佣，你信不信我立刻让阿城哥哥炒了你鱿鱼！”
沈云姿也不恼，一双眼波澜不惊地看着商琴琴。
“我没以为我是谁，但就算是个女佣，也有自己的尊严和人品。商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别人，就算是萧允城回来了，也自会判断是非对错的。”
“你！你还敢叫阿城哥哥的名字？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不要脸啊！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以为阿城哥哥残疾了，就只能依仗你来照顾了？我看你就是看上了阿城哥哥的钱，想要做阔太太吧！”
沈云姿真是哭笑不得——
萧允城在商鸿渐那里年薪不过三两百万，自己的一副设计图底稿叫价就不止这个数。
真正相爱的人在任何方面都是势均力敌的，她可不觉得自己是看上了萧允城的钱，何况现在萧允城也没有很多钱啊。
见商琴琴的情绪明显失控得有点过了，沈云姿叹口气，劝说道：“商小姐，话不要说得太过分了。互相留几分颜面，免得以后朋友之间尴尬。如果你没别的事，要么先回去休息？”
“你还敢赶我回去？我看你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商琴琴气得眼都红了，指了指茶几上的手链，她顿时冒出个注意，存心想要刁难沈云姿。
“这是阿城哥哥送我的，价值好几百万的皇室碧玺！你不是有骨气么？你烫坏了我的手链，你赔啊！”
瞄了一眼桌上的手链，沈云姿顿时哭笑不得。
“商小姐，首先你刚才说这是朋友代购的，而且只有一百万多点，怎么突然又变好几百万了？”
“你！”
商琴琴小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又偷听我说话！”
“是你讲话很大声，我又不能塞上耳朵。其次——”
沈云姿摇摇头，弯腰拾起桌上的手链，对着光照了一下。然后直接丢给了商琴琴：“玻璃的，你受骗的。”
如同被人用力扇了个大耳光，商琴琴半天没反应过来。
愣了能有十几秒，她才拔高了尖锐的嗓音，反驳道：“不可能！一百多万的手链怎么会是玻璃的！这是迪拜产的皇室碧玺！你个乡巴佬，别在这里信口开河！”
沈云姿心里暗暗嘀咕一句：迪拜不产碧玺，小傻瓜……
“商小姐，你自己看。”
拿过那串手链，沈云姿将几块糊白的凹痕指给商琴琴。
“这是你刚才拍茶几拍出来的印子。这白的粉末，明显是二氧化硅。就跟你小时候弹玻璃球磕的一样。快点回去找那个代购吧，骗子一个。可以报警的。”
商琴琴傻眼了，愣了几秒才赶紧去翻手机。
等看到那个什么代购小林子已经把她拉黑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二十年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时何地受过这样的委屈？
“哇啊！呜呜呜——”
又气又羞又懊恼，商琴琴索性直接坐在地毯上哭了起来！
沈云姿：“……”
“商小姐！商小姐你别这样！”
沈云姿手忙脚乱去抽纸巾，看她这会儿一副脆弱崩溃的模样，沈云姿心里着实有些不忍。
“别哭了，我跟你说对不起还不行么？”
“你走开啦！你懂什么！我爸妈整天就知道逼我去相亲，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我哥这个混蛋推说公司有事不肯来接我，我刚下飞机钱包就被偷了。我喜欢阿城哥哥那么多年，他回国的时候我还小，但我一直都在等他。虽然他出事了，受伤残废了。但我从来不嫌弃他，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他！我知道他是不忍心拖累我，所以才一直拒绝我的。可我一点都不在乎，我还想着跟他生米煮成熟饭，这样我妈就不会反对了。可是他连我电话都不接！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家，还要被你这个佣人欺负！现在，就连买条手链都是假的，我……呜呜呜……”
商琴琴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沈云姿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背景音循环，最后完全听不清商琴琴说得到底是什么了。
“商小姐，您先闭嘴好么！”
终于，她忍不住眉头一皱，厉声打断了商琴琴的呜咽声。
唐冉将萧允城推上车，商鸿渐已经在后座等了一阵了。
“结束了？”
商鸿渐说。
萧允城看了他一眼：“你这算是不放心我？还亲自过来楼下盯着。”
“我不是怕你后妈她们联合起来给你难堪么？”
“所以先下手为强。”
唐冉启动了车子，萧允城探头出窗外，看着启萧集团的大厦高耸入云端，眉眼间的波澜瞬息万变。
“我听说了，你用了一刻钟时间，就把行政总监给铲了。”
公司里自然有些人脉在，几乎是把会议上的一切动向同步传递给了商鸿渐。这让他之前还为萧允城捏一把冷汗的商鸿渐，顿觉几分松气。
萧允城则面无表情地靠回车座，单手揉了揉太阳穴。
“通知马修，准备入职吧。如今带着尚龙集团的履历表，镀一层金，让他跟启萧直接开三倍的年薪。”
“废话，我给了他八个点的让利做平台渠道，估计萧平清得求着他回启萧接管行政。”
商鸿渐撇撇嘴，他太了解萧允城了，当年他们从他身上一个个拔下来的刺，他一定会重新装上去，成为反攻的武器。
不过——
“你买咖啡是几个意思？”
想到这儿，商鸿渐稍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你觉得呢？”
萧允城看了他一眼，反问。
“不是，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蠢到……真的来下毒吧？”
商鸿渐挠挠头，呵呵道：“咱们讲究的事奉公守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允城没再说话，只把目光转向窗外，看着这个城市车水马龙瞬息万变，只有真正的强者归来，才能把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牢牢攥在掌中。
咖啡有毒。但这个毒，是下在某些人心里的。
足以让他们心怀忐忑，坐立难安。
二十二年前，冬。
苏晓甄携着五岁的萧鸣海上门萧家要名分，萧平清人在国外。
母子两个就守在萧家大院外，不吃不喝站了一天一夜。
萧允城永远不会忘记，妈妈牵着七岁的自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就那样看着那对母子，同样一天一夜。
妈妈的眼睛是水蓝色的，温柔得就像能容下这世上的一切美好。
她摸着他的头，说：“阿城，就算有天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你也要记得，他是你的父亲，永远爱你。那个小孩子，是你的弟弟，是你在这世上的至亲手足。不要仇恨，不要积怨，好么？”
彼时的他什么都不懂，只是懵懵地看着那个站在雪地里的小男孩。
他还以为，有个弟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弟弟可以陪他玩，自己可以分享很多模型和玩具给他。所以，为什么爸爸不回来，为什么妈妈要离开，为什么不能把阿姨和小弟弟都接到家里来，一起玩？
妈妈流着泪，脸上却挂着笑，对他说：“去厨房拿两罐热牛奶，送给阿姨和小弟弟。这么冷的天，别饿坏了。妈妈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处理。”
他穿着自己的小棉袄，小手捧着两个牛奶，还用下巴夹着一盒巧克力饼干。那是他的奖品，小学的演讲比赛拿了第一名，才被允许吃的零食。
他踩着膝盖高的积雪，跌跌撞撞跑到了苏晓甄身旁。
“我妈妈给你们的，说我爸爸马上就回来了。阿姨，你和弟弟吃吧，别饿坏了。”
那是他这辈子，对苏晓甄和萧鸣海说的第一句话。
半小时后，苏晓甄抱着五岁的儿子在雪地里嚎啕。
一小时后，救护车把两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萧鸣海有惊无险。
检验的报告上说，孩子是服用了少量的毒鼠强，不致命。
萧允城记得苏晓甄哭天抢地，记得她跪在妈妈面前，说着那些年少而听不懂的话。
然后爸爸赶来了医院，一身的雪花，满脸的狰狞。
他扬起一个巴掌打在妈妈的脸上，说，
“滚！带着这个小畜1生，永远滚出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