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程秋霜。她出身名门，闺秀之家。
当年也是父亲极尽宠爱与承诺，明媒正娶回来的。
他叫萧允城。意为‘允程’两个字，允一生执手，允一生白首。
在萧允城的印象中，妈妈永远是那么温和，优雅，又体面。
即使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巴掌印在她俏丽的脸上，即使她苍白的唇角溢出血丝。也依然是那么从容而不失仪态的。
那天的雪下的很大很大，妈妈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出萧家。
至始至终，她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半点哭闹。
她对父亲，从没有说过半个字的埋怨。就好像两个从遥远的距离走向拥抱，再由拥抱走过擦肩，那么从容而淡然。
飞往A国的机场里，他忍不住问妈妈：“为什么？”
妈妈笑着摸他的头：“阿城，有些事，长大后你就都明白了。”
七年后，妈妈因病去世。
没等到他长大，也没有解释过半句话。
但妈妈没有骗他，萧允城想。有些事，等他长大了，真的就都明白了。
未开封的牛奶里为什么会有毒鼠强？药量为什么足以致症却不足以致命？苏晓甄明明已经拿了爸爸的钱，为什么还要趁他出国的时候，跑上门来逼迫妈妈？
成年人的世界，是多少场雪花也洗不干净的黑色。
突然从后车座上弹起身，萧允城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身旁的商鸿渐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还没到？”
“大哥，才十一点半好么？你跟你家沈云姿就这么分不开？”
商鸿渐揶揄他。
萧允城不理会，心里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他是真的很想沈云姿。
仅仅分开半天，就想她想得受不了。仿佛只要一想到她在那个家里，每个角落就都充满了温馨得我味道。
唐冉把车停到楼下，萧允城安排他下午去处理一下西郊招标的事。
商鸿渐则无所事事地表示：“那我呢？我能上去蹭顿午餐么？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萧允城无奈，心想这人要是没有自知之明，可真是无敌了。小学老师就没教过他，不能当电灯泡么？
不过看在他最近为了公司的事忙里忙外的份上，当然免费的劳工多用一次都算赚的。
于是萧允城没有拒绝，点头道：“可以，不过家里应该没有菜，你得先去隔壁超市买一趟。”
商鸿渐：“……哦。
说起来，他的车还在隔壁保养，正好过去转一圈。
两人都离开后，萧允城独自乘电梯上楼。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沈云姿。
可她不是一个人在家么？
萧允城不由得皱了皱眉，顿在门口的轮椅停了下来，准备拿钥匙的手也收住了动作。
这是一梯一户的走廊，隔音相对没有那么好。
所以沈云姿的话，一字一句他都听得很清楚。
“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你觉得萧允城会喜欢你么！只会跟其他人胡搅蛮缠，不如想想该怎么改变自己！”
萧允城：“……”
咣当一声，他直接用轮椅撞开了门。
沈云姿和商琴琴这会儿都坐在沙发上，看到萧允城突然进来，两人皆是惊讶不已。
“阿城哥哥！”
商琴琴本来就一肚子的火，无数委屈夹杂着添油加醋的小女生本性，这会儿恨不能将沈云姿直接参上一本御状。
“阿城哥哥，你家的佣人真是太不懂规矩了！事情做不好，还要对我大呼小叫！你把她辞了好不好？我现在来叶城了，我可以照顾你的啊！”
沈云姿：“……”
“她是你嫂子。”
萧允城淡淡丢出几个字，眼睛甚至都没有往商琴琴身上挂上一瞬。
“嫂子？她，她她……”
商琴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手抓着自己胸口的领子，一手直指沈云姿。“阿城哥哥你开什么玩笑，我哥怎么可能一声不响就结婚！他那种流连花丛没安定的尿性——”
萧允城敛了下眉头，将轮椅推过去靠在沈云姿的身边。
抬起自己的左手，执住沈云姿的左手。
亮晶晶的海尊对戒相映生辉，成了客厅里最夺人眼球的焦点。
商琴琴顿时大睁着眼睛，倒退两步。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精神一下子崩溃到不可思议的极致。
“阿城哥哥你，不，这不是真的！你是说笑的的对不对……这女人，是你的妻子？这不可能，她不就是个女佣么！”
“她叫沈云姿，不叫这女人。”
萧允城的脸上冰冷如旧，口吻亦是不带半点温和。
商琴琴脑中嗡一下，险些被地毯卷起的边角绊倒。她转脸面向沈云姿，红白相间的脸蛋上，俏丽的五官顷刻扭成一团了！
“你耍我？你是故意耍我的是不是！”
沈云姿有点无奈，今天这件事不能怪她吧？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女佣好么？是商琴琴自己闯进门来，对她颐指气使的。
她不愿意当面反驳并揭穿，初时只是想给彼此都留点面子。毕竟是商鸿渐的妹妹，日后可能还有见面的机会。一下子弄得太难看，只怕大家以后都尴尬。
但谁能想到商琴琴那么变本加厉？实在把她逼得忍无可忍了，才说几句重话的？
但见眼下状况失控，沈云姿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不好意思商小姐，我本来——”
“你本来什么！你本来就想看我笑话对不对！”
商琴琴的泪水掉了下来，樱红色的嘴唇咬得血色全无。
她盯着沈云姿，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焰。
“你笑话我不自量力，笑话我像个白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就在这时，虚掩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商鸿渐拎着两手满满的食材，只能用脚勾开门。
一看到里面这个场景，他也懵得不轻。
“琴琴？”
“哥……”
“琴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让你先去酒店么？”
商鸿渐丢下两袋子食材，上手就去拉扯商琴琴的衣袖。
后者愤愤一甩手，将他用力推了个跄踉。
“你走开！你早就知道阿城哥哥结婚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商鸿渐白了白脸色，下意识往萧允城身上看了一眼。
可是这一看不要紧，但见萧允城犀利如刀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早知道这个麻烦精来叶城了，怎么不通知一声’？
商鸿渐顿时在心底感叹出一句‘我命休矣’。
挠了挠眉心，他决定还是先把妹妹安抚一下比较重要。毕竟他太了解商琴琴了，再这么哭下去，整栋楼的保安都要出动了。
“那个，琴琴，这件事事出有因。当时你阿城哥——”
可没等商鸿渐把话说完，萧允城冷着声音插过去一句话，毫不客气。
“我喜欢沈云姿，所以跟她结婚。”
“你——”
商鸿渐扶额，心说您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而一旁的沈云姿则更加目瞪口呆！
什么？
萧允城说，他喜欢她？
而此时的商琴琴早已处在了情绪失控的边缘，哪里还能有一丝一毫的理智加持？
“阿城哥哥你疯了么！这个女人当初抛弃你，背叛你，她就是一个不要脸的绿茶女表——”
“商琴琴！”
眼看场面失控，商鸿渐板起脸，厉声打住商琴琴的话。
“你疯了吧！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跟他们道歉！”
从小到大都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重话的哥哥，这一刻竟然会直呼她的名字，厉声威胁？
商琴琴只觉得这种委屈泛滥窒息，简直快要逼她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一边抽泣，一边瞪着倔强的大眼睛。她盯着商鸿渐，小嘴儿愤愤一撇：“凭什么！我有说错么！她当年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不让我说，我偏说——”
“你！”
商鸿渐气得七窍生烟，下意识扬起了一巴掌，顿在半空中。
“商琴琴我警告你。道歉，然后立刻给我滚回A国去！”
看着哥哥扬在半空的巴掌，商琴琴先是吓得脸色如土。但又见他动作犹豫，心知他不忍。
于是她哪里还肯服软？小脖颈子往上一挺，虽然还不足商鸿渐肩膀高，但那个咄咄逼人的气势，真是输人不输阵。
“你打啊！你有种就打死我啊！从小到大你连一个指头都没碰过我，今天为了这个女人，你竟然想动手打我？我真搞不懂这个贱女人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迷惑了！”
“啪！”
这一巴掌落下来，商鸿渐几乎是用了七八分的力气。
商琴琴本来就瘦小，加上心里笃定了对方不会来真的，因而毫无防备。
结果真挨了这一下，直把她打得如同陀螺一样原地转了大半圈。最后扑到在茶几上，乒乒乓乓的茶碗茶具碎了一地。
“琴琴！”
看着妹妹脸上隆起的巴掌印，商鸿渐心有不忍。
他想要上前去扶她，可是倔强的女孩却甩手将他推开。
“商鸿渐，我恨你！”
丢下一句狠话，商琴琴像只中了枪的兔子一样冲出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