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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你们当朕是什么

皇后半俯低身子,一手捻着金针,一手撑着红酸枝绣架,手起针穿,仔细绣着反复的博古纹,容贤在一旁挑理丝线,本是安静祥和,却被急匆匆杂乱的脚步声所惊扰。

皇后头也不抬,容贤转回头去,见是容德仓皇提裙跑了进来,她喘了两口粗气,捂着胸口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奴婢适才路经御花园,竟看到裕舒夫人与珮儿在行交谈。听裕舒夫人话中意思,珮儿好似业已倒戈,投诚于未央宫了!”

皇后眉心一跳,手中行云流水般畅快的动作陡然停下来,皇后垂眸凝视着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金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死寂,简直是有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让容贤与容德在无言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会。”皇后复又开始,语气却不甚坚定。

她的手心微微出了汗,腻腻的不舒服。她抽出丝帕来擦了手,又问:“你听得真切吗?可别误会了裕舒夫人的意思。”

容德斟酌回忆良久,确定无疑后,颔首答道:“奴婢没有听错,裕舒夫人正是此意。而且珮儿并未出声否认裕舒夫人的话,是默认了的,当时愈宁、簪堇都在的。”她搜刮了尽数记忆,将韫姜的话添油加醋地回禀给了皇后。

“好生蹊跷,裕舒夫人那般老奸巨猾,诡计多端,怎生会在御花园里说这些?”她脑海中急速转着无数个念头,手指上套的玳瑁凤穿牡丹护甲“笃笃”砸着绣架下的绷架。

良久,皇后说:“珮儿留在未央宫,终究是隐患。傅韫姜说出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证明她业已看穿了佩尔的身家了。若不及早处置了珮儿,实在难以令人安心……”

她唤容德近身来,附耳吩咐道:“你去寻一个小厮……”

贵妃斜着歪在黄花梨罗汉床上,手肘下垫着松软的一个秋香色古香缎靠枕,手剥着一颗龙眼。

她剥出一颗递给徽予吃了,果肉晶莹雪白,汁水饱满丰盈、入口甘甜。徽予吐出核,随口一赞:“甜,你自己也吃一颗。”

贵妃温默噙笑,仍剥了递给徽予,徽予眼不离书卷,看得入神。

贵妃见状,缓缓收回手来自己吃了。她撑着黄花梨案几,随意拨着碗里盛的余下龙眼,千珊揭起纱帘从亮槅外转进来,奉上新沏的信阳毛尖,她端着盏托俯身凑近贵妃,低声道:“有动静了,未央宫来人传话说都已安排妥当。”

贵妃斜眼瞥了眼身旁的徽予,微微扬手示意千珊退下,一壁探过身子,笑着从徽予手里夺下书来,说:“仔细看伤了眼,皇上同臣妾去御花园散心罢?再有两日就是中秋佳节并大皇子殿下封王庆典了,皇上趁此机会多懒些时候,又何妨?“

徽予望了望窗外天色,估摸若是外出散步,大抵赶不上再去未央宫一趟,于是打算搪塞过去:“朕不看了就是,至于去御花园,还是罢了。”

“皇上,上回就肯陪着裕舒夫人去御花园,却不肯赏臣妾的脸,可知偏心偏爱。”贵妃嗔怒背过身去,佯装醋妒,她凤眸圆睁,佯怒之状分外俏丽。

她香腮酡红,微抿大红朱唇,悄悄儿拿眼瞟徽予。徽予苦笑:“朕才在韫姜前夸了你变贤惠了,可是这爱闹脾气的性子还是抹不去。可见当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他说着起身去揽贵妃的香肩,安抚似的柔声说:“陪你去就是了,不过……”徽予挂念韫姜,不得不去一趟,于是转借借口说,“朕太平宫还有要事要忙,稍去就回罢,可好吗?”

贵妃暗中有些不乐意,但见徽予眼中藏着不容忤逆的态度,遂答应:“好。”她一壁拿眼示意迎上来的小昌领路。

徽予也是勉强答应出来,并不留心往哪里去。贵妃刻意说些话来,掩饰小昌“潜移默化”带路的事,徽予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话,心思全不在这个上头。

小昌骤然驻足,往后闪退去,贵妃会意,往四下里一瞧,正看见在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她挽住徽予的手臂驻足停下远观,徽予骤然回神,循着贵妃的目光望去,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珮儿。

他剑眉一蹙,口中喃喃低语:“珮儿……”

贵妃附和:“那不是裕舒夫人宫里司职养犬的宫人吗?怎生跑这儿来了?”徽予从贵妃臂弯中抽出手臂来,负手于身后,屏息凝神听他们的动静。

只见一个面生小太监偷偷摸摸将一纸彩笺塞给珮儿说:“皇后娘娘给的,你看后,自会明白。”说着转身就要走,徽予一声令下,身手矫捷的君悦即刻窜出将他拿下,珮儿惊慌失措,往后退了两步,也被随后赶来的御前侍卫按倒。

徽予冷笑:“倒是意外收获。”

贵妃掩饰住窃喜,正色道:“此事有待深究,皇上,不妨押去朝阳宫细审罢?”

徽予颔首:“也好。”贵妃又问:“听他们窃窃私语,似乎涉及到了裕舒夫人与皇后,可要臣妾差人去请了来吗?”

他犹豫片刻,不自觉转起拇指上的祖母绿翡翠扳指,翡翠触及温润,能凝神静气,他叹口气说:“都叫来罢,把肃妃也请来,她既然已有协理后宫之权,少不得也要审议。”

回了朝阳宫后,徽予在首座坐了,心里憋堵着,谣言之事顺藤摸瓜,惩治了几个为首流传谣言的以儆效尤,最后也平息了,但是那几个或多或少与颐华宫有些瓜葛,徽予不想深究,随意揭了过去未让人知。

现下闹这一出,让他头疼不已。

徽予对贵妃说:“后宫频起事端,一出接着一出,与清韵阁折子戏倒是一般无二。一场接一场,贵妃,少不得日后仔细处置事宜,切莫再让居心不良者掀起风浪。”

贵妃自知徽予心烦意乱,立时起身告罪:“是臣妾无能,不能替皇上分忧。臣妾日后定当勤勉,谨慎处置,为皇上……皇后分担。”

徽予虚虚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却并不看她:“你起来罢,朕知道。后宫之事,朕也不多过问,朕也信得过你们。”

珮儿与那名唤小春子的奴才跪在堂下,一时是寒毛卓竖、惶恐不安,不料想被皇帝抓了个正着。如今皇帝上首坐着,没有问话,二人无一敢斗胆开口申辩一二,只在心中哭诉命将休矣哉!

请来的人陆陆续续到了,韫姜第二个来到,林初随后就到,三人向徽予问过了贵安,依次落了座。贵妃命人看茶,与韫姜四目交对,彼此了然于心。

皇后脸色不大好,却仍坦然自若,并无慌张心虚之貌。韫姜看她胸有成竹似的,暗中打起算盘,但无论如何自己算是半个置身事外,大可不必过于惊慌。

徽予懒怠开口,示意贵妃将来龙去脉拣着要紧的说了,贵妃应承下,将原委言简意赅地说了。

说罢,贵妃睥睨堂下瑟瑟发抖的二人,疾言厉色斥道:“人赃并获,可还狡辩?!”

皇后不紧不慢地端着盏托,捻起茶盖呷了一口茶,闲闲道:“不知那纸笺上写了什么?并未看过就扬言定夺,怕是不妥罢。”

贵妃见她气定神闲,言谈举止之间泰然自若,心中愈发不快。

她扬手示意千珊去取过那张纸笺来朗声读给诸人听闻,千珊走到珮儿跟前,珮儿犹豫不定,颤颤巍巍抬手将纸笺呈给了千珊,千珊展开一看,首先是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贵妃,贵妃闪过不祥的预感,千珊心内疑惑不解,仍是念了:“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她念罢,按照规矩,传给众人过目。

“原来是一句诗而已,又能说明什么?”皇后淡然。

韫姜知根知底,无需揣摩就能明白这句诗对于珮儿的警示之意,珮儿听闻,果然是浑身一颤,将头低得更甚,庶几要紧贴住西番莲纹的毯子。

皇后微微探出身子对小春子说:“你当时说这纸笺是本宫要给珮儿的,可有证据吗?你可知污蔑皇后是何等大罪?可不是简单挨一顿板子就可了事的。你要说什么,指摘什么,还是要思虑明白,斟酌后,再行开口。”

“皇后这话不像是善意提醒,倒像是话中有话,在做威胁。”贵妃极其不屑地嗤了一声,别过脸去,千珊也是嗔忿恼怒,对皇后侧目而视。

韫姜稍许有些虚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喉间硬生生挤出的气:“小春子,你只消将实话说来,皇上在此,休得欺君罔上。”

小春子闻声连连磕了三个头,高呼奴才不敢。徽予大有不耐烦的趋势:“闲话少说,有工夫在这里磕头,倒不如把话说清楚了。”

小春子跪行上前,被圣威所威慑,吓得涕泗横流:“皇上饶命,奴才……奴才也是受了恪贵妃的指示啊!贵妃说只消让奴才把这字条送给未央宫宫人珮儿,说是皇后娘娘送的就是了,其余的奴才一概不知,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徽予并没有立时信他,也不全然否决,只是淡淡安抚了险些发作的贵妃,又沉着冷静地问珮儿:“你去御花园做什么?”

珮儿嗓子才痊愈了,仍有后遗之症,说起话来声音格外沉闷沙哑:“回禀皇上,奴婢是奉裕舒夫人之命,去往御花园撷取半支莲入药的。”

韫姜接话解释说:“这几日臣妾咽喉疼痛不适,半支莲入药可治咽喉胀痛,因而差了珮儿去撷取。”

徽予的脸色温柔下来:“朕知道。”

贵妃有些急性子在内,目光凶狠,忍不住驳斥道:“本宫若是要污蔑栽赃皇后,写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做什么!”她咬牙切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一句思乡思亲诗,当初协助处理陆宝林受惊之事时,臣妾业已查过,珮儿家中父母双亡,无叔伯兄弟姊妹,因无记挂才留于宫中,并未于廿五岁之际出宫。”

林初附和:“既然如此,珮儿的思乡之意恐也平平。再说这诗非要有用处,也就是暗中隐喻,意在胁迫她,要她顾念家人的。可是既然珮儿父母双亡,有无姊妹兄弟,何来胁迫之说呢?”

珮儿的心噗通乱窜着,几乎要窜出嗓子眼儿了。她的额头之上冷汗涔涔,不住滴落下几颗汗珠来,在毯子上洇出暗暗的一片汗渍。

她猛然想起一事,登时脸色惨白,狠下心连磕了三个头,高喊:“皇上容禀!”

她乍然出声,众人皆是惊诧。

徽予命她讲,珮儿哭诉道:“奴婢自幼是舅母抚养长大,所思所想唯有来日尽孝于舅母膝下,但世事无常,之后贵妃胁迫舅母,强使奴婢入宫为奴,为其所用。舅母改嫁,已入了他人族谱,自然无从查起。更是叫奴婢无从哭诉。今番调教雪绒冲-撞陆宝林,嫁祸裕舒夫人这件事,也是贵妃娘娘胁迫的。奴婢猜想是贵妃娘娘害怕东窗事发,才托人送这纸笺来……奴婢明白其中深意,饶是说是皇后娘娘送的,奴婢也明白她的真主。”

“不容推敲。”林初不屑一顾,斜着眼睛轻蔑地剜了珮儿一眼,移开目光徐徐说来,“既然挟持,你怎么肯这样痛快地和盘托出?难道不怕贵妃出事,未等人去解救你的舅母,你的舅母就命丧黄泉了吗?其二,本宫听闻,贵妃舍身救护陆宝林,她若存心要伤她,大可趁鸡飞狗跳之际,推波助澜,何苦要将陆宝林护在身前?其三,陆宝林委托贵妃保胎,她若出事,贵妃也脱不了干系。你且以为贵妃是蠢笨愚昧之徒吗?”

贵妃将绛红苏绣锦被堆披帛微微摊在膝上,缓缓抚-摸着使得自己沉静下来,不至于失了仪态,她对徽予说:“皇上,尚有一事,臣妾未报,是觉得时候未到,但到了这步田地,臣妾不得不将之公之于众了。”说着,吩咐千璎去把打发了去辛者库的翠禾找来。

听到翠禾的名字,皇后乍的有一瞬的忐忑,茶水送到嘴边也不慎溅到了唇畔。

她抽出凤穿牡丹丝帕来擦拭了水渍,眼底有抹凝重与憋闷。

不少时,约莫一盏茶功夫,翠禾就急匆匆跟着千璎来了,她心惊胆战地给各位主子请了安。

贵妃暗舒一口气,心情似乎愉悦了些:“翠禾,把实情告知皇上。”

翠禾磕了头,她因恐惧而变得口齿不清,囫囵说了两个字,怯生生觑了皇后一眼,贵妃不耐烦地喝她:“皇上跟前,大声回话。”

“回皇上,奴婢……奴婢受命于皇后,要……要在雪绒冲撞陆宝林之际,趁乱拽倒陆宝林,使她受创以至小月。但贵妃当时警觉,发现了奴婢的用心……所以……”

“所以贵妃当时请命要处置了翠禾……”徽予淡淡说。

贵妃颔首称喏:“臣妾之后审问了翠禾,费了许多功夫才让她松了口。未免有人动手灭口,更是下了功夫保她性命。”

皇后说:“恁地,要凭借片面之词定断本宫的罪?”她下意识抓紧了扶手,“若是如此,有两人指责的贵妃岂非嫌疑更大?”

一直默默观虎斗的韫姜,在陡然陷入寂静之际,以常州方言问了一句:“珮儿,你可问心有愧吗?”

堂下众人除却皇后、珮儿之外无人听懂明白,小春子、翠禾等只敢低头等候垂问,既不明不白,自然不敢抬头。

珮儿听懂了,下意识抬头看向韫姜,韫姜微笑着对皇后说:“臣妾才学的几句常州话,不三不四,倒还能入耳,珮儿尚且听得懂呢。只是臣妾疑惑,珮儿是潭州人,怎生听得懂常州话呢?”

贵妃冷哼:“自然她是常州人了!这下意识的才是最真切的,悉通方言,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不是自幼长大,怎么会听得懂?”她转头说,“把小川子叫来,小川子可是地道潭州人,且叫他说句潭州话来,看珮儿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徽予默许,不消时,小川子就弓着腰走了进来,贵妃叫他随意说一串潭州话来,再问珮儿小川子所说何语。

珮儿支支吾吾,哪里答得上来,急得是满头大汗,意攘心劳,全没了主意。皇后见有端倪败露,也是惶恐不安。

韫姜实在虚弱,支撑不住,咳嗽了几声。

徽予沉住气,微微拍了一下扶手:“韫姜,你先回去休憩罢,别累着。”韫姜脸色奇差,不再推辞,起身告退了。

送走了韫姜,林初说:“皇后娘娘可也是常州人。贵妃娘娘如果要陷害皇后,就该保留她的籍贯,这样方能瓜田李下,加大皇后娘娘嫌疑,何须弄虚作假呢?”

“皇后,你作何解释?”徽予摩挲着翡翠扳指,往后倚靠着引枕,阖上双眼不去看她。

皇后犹自强撑着一口气:“因缘巧合,算不得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与臣妾恰巧同乡却又掩盖事实,或是另有隐情,但不能断定是臣妾指示主谋。”

珮儿早已泪水干涸,满面只有一条条泪痕,她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

她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上来几句话,强撑着拜倒,仍止不住不由自主的战栗:“奴婢欺君罔上,罪该万死!”说着遽的起身,转身直冲向身后的朱红漆柱子,咚的一声,直挺挺倒地。

林初离那柱子近,吓得即刻站起身来往旁退去,墨玉忙忙护住她。

珮儿额上撞了极大的一个血窟窿,汩汩不住地往外淌着猩红的血。

徽予厌恶至极,扬手命人将她拖下去。贵妃见珮儿惨死眼前,不免也有些心慌,但她素性胆子大,又不是十分忌惮牛鬼蛇神之说的人,少顷之间就恢复了镇定。

皇后怔忪不已,心里一颗顽石却已然落地。她斜眼歪向早已有些神情恍惚的小春子,小春子吓得魂惊魄惕,大有疯癫之状,徽予不耐烦地蹙眉,吩咐人把小春子拉下去处置了。

徽予沉沉问贵妃:“还记得适才开始之际朕对你说过的话吗?”

贵妃不料想徽予语出如此,俄尔回过神来,起身跪下道:“臣妾记得。”

“一个死了,一个疯了,翠禾,你可还有话说?”徽予起身缓缓走下,翠禾惊骇得手足无措,目光呆滞:“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徽予负手于身后,凝视向不远处被血污洇染开的一块污-秽之地,没来由地想幸好韫姜不在,否则雪上加霜。

皇后不敢再辩解,低着头等徽予应答。

殿内静阒无言,无比压抑,血腥味隐约在殿内散播开来,令人作呕,让人害怕恐惧。

“贵妃,恰到好处地领着朕到了现场,人赃并获;皇后,言之凿凿,却疑点重重。”徽予点点头,“很好……”他恼怒到了极点,却犹如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没有厉声呵斥,也没有暴跳如雷,平静得像是死气沉沉的湖面,没有波澜。可是那骇人的毫无波动,而更使人如堕十八层阿鼻地狱一样魂惊魄惕。

“你们全当朕是由人牵着鼻子走的傀儡吗?”徽予狠狠握紧了拳头,想借此宣泄自己的一腔业火,他的声音因为气急败坏而变得嘶哑可怖,殿内众人皆是跪下请罪,人人自危。

贵妃不想到了这般田地,端的是悔不当初,又暗恨韫姜早儿抽身离去,远离了这是非之地。皇后面目狰狞凝重,跪的膝盖疼,却不敢出声。

徽予对这勾心斗角感到极其的厌烦与憎恶,低头盯着微有颤抖的皇后,走近她,低声说:“倘若戕害皇嗣,污蔑韫姜,都是你做的……”

“不是臣妾……”皇后被徽予冰冷的声音所击溃,仓皇却也苍白地辩驳着。

徽予冰凉的手指划过皇后的面颊,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温存也没有一点感情:“皇后,你是三皇子的生母,是大楚的皇后。温良恭俭让、敦诗说礼、婉嫕淑娴,合该是你的模样。而非在这里,被人指摘,被人非议,陷入泥淖不可自拔。”

“臣妾有罪……”皇后烟眉颦蹙,眼眶血红,苦泪一行行,只觉惊恐万状。

徽予说:“朕希望你别忘了元风,也别忘了朕的嘱托。你与朕,合该是天潢贵胄的表率。回去,好生思过。后宫事宜,有贵妃、裕舒夫人与肃妃处理,你不必担心。在宫里仔细想一想,好好掂量作为皇后的道理。”说着,抽回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韫姜才喝了汤药,药水滑过喉间有轻微的灼痛感,她闷声咳了两下,只觉苦涩作呕的中药味愈发浓重。

泷儿送上了蜜饯山楂,韫姜摇头:“不吃了,嗓子疼。”

泷儿替换上了温吞的清水,说:“那主子喝两口温水去去苦味罢。这方子里加了栀子,清肺止咳,却味极苦。”韫姜确实难以忍受这口中教人反胃的味道,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口的温水。

“感觉好些了吗?”徽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从泷儿手中接过了汝窑十瓣莲花碗,韫姜卸下珠饰铅华,毫无血色的脸色展露无遗,她微笑:“精神倒好些了。”

她含情脉脉凝视着徽予,看着他在床榻边坐下了,婢子们懂事,早儿全退下了。

“事情都了结了吗?”韫姜见徽予隐有愁容,有些惴惴不安,想要拉住他的手,却犹豫着收了回来,徽予却眼疾手快,顷刻间将她素手拉住,徽予颔首:“结了,珮儿触柱而亡,小春子昏聩,翠禾却还一口咬定。朕提点了皇后,不过朕不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学那常州话。”

韫姜笑容黯淡下来,低垂着眸子不去看徽予,两人僵持着,气氛冰寒而又凝重。

徽予打破了这死寂,柔声问她还要不要喝水。

韫姜解颐:“都凉了,喝了伤嗓子,不喝了。”

徽予将莲花碗放好了,重又坐下,拉着韫姜的手说:“朕有一想法,想说与你听。皇后处理后宫事宜忙碌,又要照拂再彦,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朕想着不妨将再枫交由林初照料,她性格沉静,为人彬彬有礼,贤淑恭良,朕相信她能做好一位母亲。而且林初膝下无子,也有足够闲暇照顾再枫。你以为呢?”

韫姜陡然双眸一亮,极为惊喜欣悦,她的笑意几乎要漫开来了,春花烂漫似的,她难以抑制自己盈满胸怀的快乐:“这当然再好不过了……苏姐姐日思夜想,总渴望有个孩子陪伴在侧!”

他见她难得这样高兴,且看她樱唇轻启,双瞳犹如星光熠熠,流光溢彩似的。就算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的花灯之节的盛况,也比不过此刻她眼中的绚丽璀璨。

徽予忍不住吻了一吻她的面颊,她身上有幽兰香浅淡的香气并着苦涩清幽的药味,却有独特的一番风韵滋味在。韫姜揽住徽予的脖颈,却有意轻柔地将他推开:“臣妾身上有病气,别过了予郎。”

徽予笑着,却将她搂得更紧:“你总是说这句话,哪次朕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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