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鸟叫声一串接着一串,那是清晨时候的喜悦报鸣。堑总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听到那样的声音,那总是很怡人的。
堑缓缓的睁开眼睛,暗红色的眼瞳中带着许多的明亮清澈。堑知道自己睡很久,外面的鸟儿已经叫得很厉害了,天空也不在是冬天的乌云压黑,现在应该至少是初春时期。
全身无力,堑费力的扭头看向床边,房间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枕边有着输液器,针管连接到堑的身上,针管从输液器输出营养液输入进堑的体内。这东西几乎一直都待在堑的房间里,每次堑“沉梦”的时候都会用这东西来让身体维持基本的生命状态。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堑正好能够看见房门,瑶阖进来了。她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还是那身装束,堑就好像从没见过她换过新的别样衣服。堑看出来她好像的脸色有些憔悴,也许是为了照顾他而这样,这样总会让堑感到难过。
瑶阖看到堑睁开的眼睛好像吃了一惊,堑看见她颤了颤身子,堑以为她会很高兴自己醒过来了,但瑶阖只是很平淡的说了一句,“七王少,你醒了”。堑落下了原本期待的心,他没有出声,连最基本回应的“嗯”他也没有发出来。她还是那个样子,堑很失望。
瑶阖把盆放在了床头边,她很熟练且小心的将堑身上的针管给取下来,她总是这样小心的对堑,堑不知道她到底是害怕伤害到自己还是在担心别的什么。关掉输液器,她重新把它放回了角落,原本那个地方本应该是灰尘布满的却还是一尘不染,堑想瑶阖一定是每天都来打扫自己的房间照顾自己了。
她将堑半靠在床头让他坐了起来,然后她撸起衣袖将棉布在盆水中打湿、扭干,在堑裸露的身上拭擦。堑看着瑶阖,想着他在沉梦的时候瑶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为自己擦过身体了。
堑其实不希望别人为他擦身体,最基本的动手能力他自己能够做到,如果他真的做什么都要别人来帮他他真怕自己以后会永远都长不大。堑想起自己第一次“沉梦”的时候,那时候他八岁,睡了两天。那个时候瑶阖还不像现在这个样子,她很爱笑,很活泼,还是个性格开朗的少女。那次他“沉梦”醒来的时候也像这样软弱无力,瑶阖来照顾他也像这样为他擦身体,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有些笨手笨脚,即使他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她看着也会觉得脸红。那个时候他很喜欢她,他以为他和她会一直这样,他以为他长大以后会娶她吧,他喜欢她这是发自内心的,至少那个时候他有这样的想法。
瑶阖耐心的给堑擦完了身体然后将堑平放会床上为他盖好了薄被,她看了堑一眼,但很快转头离开了,“我去通知大家您醒了,顺便让厨师为您准备恢复的餐饮。”
堑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问候,哪怕是关于自己的,但他依然开不了口。
像是过往的友人,与你没再有过多交集,变成了逐渐消散的云烟,你再也抓不住,它也不会留下来,你无法再对它开口叫它留下,它也不会回应你任其而行。
房门再次被轻掩关上,周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堑有些受不了。堑费力的挪了挪身子,重新熟悉了自己许久没动过的身体之后他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堑想要去看看外面,看看外面许久没有见过的风景。
阳光有如慈母的雨露一般撒在了堑的身上,这是堑醒来后感受到的第一缕阳光,这种温暖的感觉他好像好久没有感受到过了,就好像以前他都是在阴云的寒冬中度过的,就好像他从来没感受过阳光。
“醒了就该在床上好好的躺着。”
堑扶着窗台,连外面的世界还没看上一眼身后熟悉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好……好久不见,疳之姐。”
堑还是把头扭过来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疳之穿着轻薄的衣服,精细的各种编制花边让这件衣服看起来很细致,疳之穿起来有种不可描述的迷人,这让堑呆滞了一会儿,因为堑从来没见过疳之穿过这样的衣服。堑甚至还注意到了疳之今天的发型还编制得更加精细了,只让他更加懵了些。这让堑现在脑子在想到底是什么促使了疳之开始转型。
“你是好久不见,我可是天天都来看你哦。”
疳之很快走过来就把堑从窗边提回了床上,堑就算很不愿意也只能任由疳之摆布带回床上了。他知道疳之在一些方面跟阎穗是有些像的,就比如说强势,只要她自己认为有道理的就会不顾别人的做下去。堑知道疳之为了他好是不会支持让他在这个时候下床的。
“我说疳之姐,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堑问。
“本来就打算来的,路上碰见了瑶阖,她就跟我说你醒了。”
疳之罢罢手坐在了床边上,这更加近距离的观察到疳之装束让堑更忍不住想要问疳之这转型的事儿了。
果然疳之姐这一身打扮得好不对劲儿。堑抽抽着脑子好半天使不上脑筋,大概脑回路还没有苏醒过来。难道说……难道说疳之姐也有喜欢的家伙啦?!
好一会儿堑终于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一个女生如此的精心打扮如果不是为了到外面勾引男人那就是为了自己在意的男人了,虽然说到底还是为了男人。堑这么一想脑子里的火突然就给冒了起来。哪个臭家伙敢有这种福气被疳之姐喜欢?!堑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坚决不同意的,他可不能忍受自己最心爱的姐姐就这么被其他男人给拐跑了,就算别人说他姐控他也认。
堑很在意所以还是很尬的问了出来,“那个……疳之姐你这……”堑用眼神在疳之身上瞟了两眼告诉她他想表达的是啥。疳之也只是给了个白眼然后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裙摆问到堑,“先告诉姐,我穿着身怎么样?”
“很好看。”堑很老实的回答。
但疳之面对堑的回答却只是回应了一声咂舌,“好看也只是衣服好看,靠的依然是外物。”
“不不不,疳之姐当然也是很漂亮啦!”
“漂亮也只是漂亮给别人看的。”
“哎哎?”堑听着有些懵,疳之说的话让他着实思考不过来,什么叫漂亮给别人看嘞?长得好看不就是漂亮给别人看的嘛?
“疳之姐你怎么了?我夸你你不该是高兴吗?还是说……真的有坏男人……”
疳之看着堑紧盯着自己,有些愣住了,她把手放在他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小生怕把他给弄坏了,“安心啦,姐姐很高兴你夸我,你也别担心有坏男人会从你身边抢走姐姐,姐姐哪能放心你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呢?”
“那你这身装束……”
“不许问,问就是好看,好看就别管那么多。”
“可是……”
“别再说话了,才醒过来节省点体力,不然待会儿连吃饭的力气都不剩了,还是说……你更想姐姐嚼碎来喂你?”
堑一听到疳之说这话就闭嘴了,虽然此话真实性有待探究,但堑一向还是很听疳之话的,疳之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于是乎堑就乖乖的躺在床上,乖乖的闭上眼,乖乖的等着瑶阖给自己送恢复营养餐来。
“这才乖嘛,明天再来看你。”
疳之说完重新关上了门,房间里又重新安静起来。堑重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着一根根交织错杂的藤蔓,但那些栩栩如生的藤蔓是画师画上去的,上面藤蔓上面开着紫红色的花,看起来梦幻缥缈,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美丽,这种花被称为凝萝,传闻那是为真爱之人开的花。
真爱之人吗……堑想了想觉得有些失望,他不太相信这个传说,因为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话,那这种花应该是能够遍地见才对,而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还是说那些爱人所爱并非真爱?想到这里堑又觉得有些难受了,他果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传闻。
堑思想还在神游中房门再次被敲响,他看了过去,小女孩儿打开了门,露出半张脸看着房内,看到堑半靠在床上才兴冲冲的跑过来。
“堑哥哥,你终于醒啦!”
安一把抱住了堑,看起来很用力,但堑并不感觉很痛,也就安的力气合乎堑所能接受的常理了,就算是换做壑伯,他恐怕也只能跟其五五开。
“安,好久不见。”堑微笑着说。
“嗯,好久不见。”安也报以笑容,但随即她就鼓起了自己的嘴说着,“堑哥哥,你知道你沉梦的时候错过我的生日了吗。”安嘟囔着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安这么一说堑才想起来安的生日的确是在十二月,他沉梦的时候还是十一月,所以堑只能苦笑着道歉着,“那对不起安了,只有等我能够自己下床了再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那说好的哟。”
安向堑笑了笑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表示要拉钩算数,堑伸出小拇指跟她拉钩承诺,拉钩这个方式是母亲教给他的,而他也教给了安。安笑得很开心,这样的笑容他都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了,现在看起来心里还是那样的幸福。
“我问你哦安,现在已经是几月啦?”
“现在已经是二月末了。”安很乖巧的回答。
这么说自己真的睡了三个月左右了,也不知道这三个月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堑心里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大变化,特别是人族和魔族之间的战争到底是怎样的恶劣了。
“那安知道大家都去哪儿了吗?”堑想要再试试从安这里问到一些信息,因为从安这里知道情报总比从疳之那里知道情报的好,疳之绝对会有一堆对他的碎碎念。
“嗯,父王又带着三哥、四哥出去征战了,哦,还有魇哥也去了,只不过阎穗大姐留了下来。”
又去征战了,这次连魇哥也去了,只不过阎穗姐留下来了,留下来多半都是为了处理魔族的政事。堑本来以为阎穗也许留下来是休假之类的,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要阎穗都能安心休假那恐怕天下都太平了。
“还有还有,疳之姐被大姐安排相亲去了。”安补充上这一句。
堑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才突然大叫一声猛烈咳嗽了起来,安赶紧上去抚摸堑的背帮他疏通气。
在这个时候阎穗进了房间也赶紧凑了过来。
“大姐!疳之姐被你安排去相亲了是真的吗?!”
堑奋力的抓着阎穗的手臂问到她,这让阎穗手中端着的汤差点洒掉,这也让阎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阎穗早想过堑醒来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阎穗只有将堑抓紧的双手给松掉之后把手中的的营养汤给放了下来。
堑这家伙一听到关于疳之的事就特别的关心,这很让阎穗害怕以后堑都离不开疳之了。都怪疳之这丫头宠过头了。阎穗心里暗暗埋怨着疳之。但看着堑两眼求知的眼神着实无奈,只有叹气说:“我的确是安排你疳之姐相亲去了,但疳之那丫头象征性的去了一下就拒绝了,亏我还花时间精心给她打扮。”
一听到疳之没有相亲成功堑就放下心来了。虽然这很对不起疳之姐,但堑还是感觉到高兴,疳之姐又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了。
看到堑松口气的表情让阎穗着实感到无奈,每次堑遇到难事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疳之就会第一时间来帮他安慰他,这就总让堑长不大,阎穗在想下一次堑遇到难事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就该把疳之绑起来让他自己一个人处理。
“既然没什么可担心的那吃饭吧。”阎穗说着将营养汤给端了上来,“三个月才醒过来,你孱弱的身子可没那么好受。”
阎穗用勺将碗中的汤舀起来送到了堑的嘴前,堑吃了一惊连连罢手,要阎穗来喂他着实太夸张了,安在旁边也是吓了一跳,这位女强人能够安心下来喂别人饭吃,那可真是不得了。
“不用麻烦阎穗姐来喂我了,那个阎穗姐一定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吧,就不用特意来照顾我了。”堑说着理由让阎穗放弃喂他的念头,但阎穗只是皱着眉头看样子并没有被说服,“我怎么说也是魔族啊,身体还是要比人族强的,你看我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问题……”
阎穗两眼一直盯着堑,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命令神色,这就像是阎穗天生的,或者说其实是堑天生的被命令眼神,这眼神总让他说话越来越没底气。好一会儿阎穗还是叹了口气放了下来,“好吧好吧,的确也是不该再宠着你了,还是让你自己来吧。”
堑松了口气,但阎穗却把一直站在门外的瑶阖给招了进来让她一直看到堑把汤给喝完,堑这么一听想要说些什么但硬生生被阎穗的眼神给瞪回去了,面对这位强硬的老姐堑只有毫无办法的遵循。
“乖乖把汤给喝完。”阎穗指着堑告诉他,然后便带着安离开了房间。
堑知道阎穗为什么会强调着要他乖乖把汤给喝完,这恢复身体的营养汤有着极其古怪的味道,堪比蔬菜汁。以前沉梦醒来的时候堑一直都拒绝喝,悄悄的总把那些汤给倒掉一些,自从被疳之发现之后堑便每次都被逼着喝了。现在好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和瑶阖,又是空气焦灼的气氛,受到这样的煎熬那还不如让阎穗把汤全部喂给他。
瑶阖一步步靠近着堑,这让堑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突然想要逃离这里,一方面是瑶阖手中那怪味的营养汤,另一方面是瑶阖那张他不敢看下去的脸。但瑶阖还是将营养汤送到了他的面前,用勺子送到了他的唇前。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你还是去忙你的事情吧。”
堑说完瑶阖愣了一下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汤,堑想起以前的时候他要是说这样的话瑶阖是坚持着要喂他的。瑶阖还站在床边没有离开,堑看着她一直看着自己,这让他恨不自在,从各种意义上的不自在。但堑还是拿起勺子将汤一点点送入自己的口中,还是那个味道一点不变,根本不会有想要在嘴里品尝。
真是怎样也不想要喝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