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我不记得被贼人带去了哪儿,醒来时眼前是一个荒凉的昏暗巷口,四周弥漫着黑暗和穷困,想必大概是王畿的外围吧。
连带的阵阵扑来的巷子风,似乎也染上了股与奢华毫不搭边的腐烂味,贼人们也许怕药性下的太猛,等永昌侯世子来的时候这小妮子仍旧醒不过来,所以他们有意的减少了蒙汗药的量,可我又偏偏对药物有点抵抗力,于是很快就恢复了力气。
除了张三和李四这两个我没见过的,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一直跟在永昌侯世子身后的小厮,在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了肮脏的欲/望和阿谀的谄媚,丑陋的令人作呕。
“世子爷您可算是来了,您看我把人为您弄这来了,我们一定好好为您把关,保证您待会怎么爽都没人看到。”不等世子身边的小厮开口,张三就摩了摩手掌,低头哈腰的笑着迎了上去,那笑容啊,可叫一个媚态十足。
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这厮搞出来的事,毕竟他都安静了这么多天了,再不闹出点动静,我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对我垂涎已久的恩客了。
“嗯,等爷办完事,有的是赏你们的。”永昌侯世子低沉高冷的应了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瞥一下那笑脸相迎的张三。
“你们走开点,身上的臭味影响到我欣赏美人了。”说话中,他还若有其事的微带嫌弃的扇了扇自己的鼻子。
张三也不恼,依旧笑着脸哈着腰,只是这次是后退了几步,别看他脸上是这么一副媚态,心里还指不定在骂着多难听的市井流氓话呢。
在我漠然的注视中,永昌侯世子自以为风雅的甩开了手里的折扇,然后装模作样的扇了几下,伴随着折扇轻摇,向我迈近的是自以为“风度翩翩”的步伐。
场面总是惊人的相似,御史好像也在不久前做过同种的动作,可一个是真风雅,一个是人模狗样,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仔细观摩永昌侯世子的脸,其实他长的并不差,甚至是继承了几分他母亲柔美和煦的容颜,可以说是与永昌侯的五大三粗全然不同,话说能在红楼姑娘里这般大受欢迎,也不仅仅因为他的钱财,这样的一个公子爷,可惜实在是太滥情了。
我在想着要不要装出点害怕,毕竟这样才显得更正常些,可再想想,太麻烦了,还是算了,难道我害怕了,他们就会放过我吗?
我倒是不怎么忌惮他们,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若是单打独斗我无所谓,可问题是现在以寡敌多,我并没有十分把握可以把他们全部干倒,不过问题也不大,反正带足了药,实在不行就把他们全部毒晕算了,只是我的身份特殊,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小心低调为好,因此这些都不是上上策。
兵书有言“擒贼先擒王。”“以不变应万变。”
“白桃姑娘,你说你都在青楼卖笑了还装什么清高呢?不如跟了本世子,爷可以帮你赎身,带你去侯府,虽然爷不能娶你做我的正妻,可爷可以给你正妻也没有的宠爱,何苦再在风月楼过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呢?况且我听说红楼的日子可不好过,上有鸨妈压着剥削,下有其她姑娘背地里嚼舌根,就论那个萱娘的就不是省油的灯。”他说的深情的惹人动容,如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白桃,换了别的青楼女子,听了这么一番叙情,恐怕是要从此一颗芳心为君生了。
看着情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扭转的地步,事实上他现在在努力保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范,既然如此,他怎么说那我就先怎么应吧。
“多谢世子抬爱,只是恐怕白桃要辜负了世子的青睐,世子若是当真有这份真情,您更应该放在一位正经小姐的身上,想必她也定会回应你的真心。”永昌侯世子的本性算不得恶,甚至也只是和坏勉强搭上了点边,若真要说他性格最大的缺点,那便是仗着爹有权有势,处事高傲不通世故,容易得罪人,还沉迷美色。
其实单单人品而言,他比韩少哲简直是要好上太多,至少我没有听到过他干了什么真正欺男霸女的事情,而会变成这副样子,多半是因为从小的交友不慎,以及长辈疏于管教,再加上长大后又被长期浸泡在宠溺奉承的蜜罐里。
“呵!你知道的我看上的美人就一定要弄到手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半年前就看上/你了,只是给你点面子,想陪你玩玩温水煮青蛙而已,没想到你竟然去给楚黎那个小白脸投怀送抱。”一言不合,他就立刻恼羞成怒起来,其实把女人迷晕在小巷子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干,本来呢他也不急,先再欣赏欣赏距离美也没什么,可经过一个晚上的彻夜难眠,他就彻底慌了,毕竟楚黎也很优秀,也很有钱,白桃要是被他捷足先登了,那自己可不得难受死啊。
这次我也不想和他再废话,有言曰“龙之逆鳞,触者杀之”我承认黎哥哥确实很白,即使是去了素有边疆苦寒之称的北境,他却依旧白的精致贵气,可这也不代表我就可以容忍眼前之人骂楚黎是小白脸,他也配?
好巧不巧,永昌侯世子刷的一下合上了手里的折扇,欲要学着话本里的风流才子般用折扇挑起我的下巴来调戏美人。
眼见机会来了,我微微侧身,顺利躲开他的扇子,同时用左手抓住他的左手,随后又向后退了一小步,右脚猛然蹬地,向左拧身下潜,当我弯屈右肘猛力下砸他颈部后侧时,只见他完美的摔倒在地,整套动作迅速炼达,仅在转瞬之间。
悠然的蹲下身,随便摸了根头上的簪子,对着永昌侯世子同样白嫩的颈脖,虽然金簪并不锋利,可都是重重的一簪子下去下场也不是闹着玩的。
笑话,白桃是人人都可以调戏的吗?
“贱女人!”永昌侯世子被一连贯的动作打懵了,摔倒在地上,发髻连着头颅被一把拎住,连带着脑袋也反仰了个诡异的弧度,感觉得到贴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凉东西,他甚至不敢大幅度挣扎,可笃定了我不敢杀他,不图个一时的口舌之快,心里也实在不甘心。
“嗯哼?”随他怎么骂吧,反正现在人为鱼肉我为刀俎,就是麻烦有点大,耽误之急是尽快回到王畿中心与萱娘御史他们汇合,随后再商讨怎么处理永昌侯世子的绑架事件最为合理恰当。
“放了我,我是永昌侯家的世子,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要我说呀,你为什么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跟着爷吃香喝辣的有什么不好……”
听着他前后不搭的聒叫,真是无奈的很,在场谁不知道他是永昌候的儿子,不过看这一番话熟练的程度,想必是说了不止一遍了。
“别烦!”我又弯下了点腰在他耳旁轻斥道,本来想用那世子做威胁,让他身边的小厮给我找匹马的,可是就在刚才,我好像又隐约听到了马匹飞奔的脚蹄声,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巷的不远处,这实在是太诡异了,不过直觉告诉我,不可能是永昌侯世子的救兵。
声音越来越近,我同样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我感觉的到,缰马飞奔的速度慢下来,它在往这边靠近,但愿不是个来坏事的。
直到看到了来人,我才在心里大喊“天啊!”
民间的话本里总有这样的场面:
娇俏迷途的美人楚楚可怜;
暴戾恣睢的贼寇如狼似虎;
鲜花怒马的英雄从天而降;
柔弱单纯的美人芳心暗许;
一场甜美的恋爱一触即发。
是楚黎,他驾着马,飞奔而来,我竟然真的在乞巧夜晚遇到他了,这是如此的让人惊喜,可在这样的场合下,惊悚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惊喜。话说他没事来这个连只老鼠都不乐意乱窜的巷子干什么啊?这在我看来比有马蹄声出现还要诡异。
不过总不可能是会来找我的,我还没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
谁知楚黎竟在巷口停下了,纵身跃下马,随后匆匆向这边扫了眼,也许是看见场面和自己原先预想的不大一样,就暂且悠然的给马绑上缰绳,反正都纵马赶到这里了,那便闲庭信步的走过去瞧瞧吧。
张三李四和小厮只顾着紧盯着永昌侯世子和我手里的金簪,哪会发现有人在向这边走来,永昌侯世子也同样被吓到语无伦次了,他此刻眼里除了白桃的簪子就是自己的脖子。
终于随着楚黎离这儿越来越近,小厮才率先发现有人走了过来,场面一度很诡异,甚至是让人分不清哪方才是大盗。
“救命!救命啊!救救世子!那女人是个疯子!不对,小心她撕票!”
戏剧性的反转来的总是那么快,还不等我反应到底该怎么和楚黎打招呼,世子身边的小厮便扯着嗓子嘶喊起来,说来也讽刺,我身下的人前一秒还在骂楚黎是“小白脸”呢,后一秒他身边的小厮就开始向“小白脸”求救了。
楚黎冷淡的皱了皱眉心,语态一如既往的疏离漠然,只见他淡淡的开口:“怎么回事?”他自认为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今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道。
“她……她……打劫我家世子。”那小厮颤颤的指着我所在的方向,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叫什么“出师不利反被擒。”
小厮的话引得我在心底发笑,好一出“恶人先告状”的戏码,可细细一瞧,左手拎着世子爷的发髻,右手握着金簪对着世子爷的脖子,不仅一点也没有弱女子的恐惧,还反真有几分女盗匪的风范。
“没问你。”小厮的乱叫声听得楚黎难受,再说就算永昌侯世子真的被人劫持,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盗匪去劫的。
张三和李四也不知来者是谁,更不知道是敌是友,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让他们惊讶的是先前白桃还是嚣张高傲的很,此刻竟立马变成了只乖巧无害的小白兔,只见她站起身,抛下手里的金簪,向来人的怀里飞奔着扑了上去。
“公子,奴家好害怕,那日一别,白桃便一直心系公子,不想这永昌候世子见奴家无意于他,竟恼羞成怒,欲要污了白桃。”凄惨动人的声调,哭的梨花带雨,似有诉不完的苦楚。
“虽白桃只是一介青楼舞姬,可也是个洁身自好的清倌。”我深情的搂住楚黎的腰,将脸贴着他的胸膛,用自认为是平生最好的演技诉哭着。
明知她是装的,可看到有美人在自己的怀里哭的如此我见犹怜,又有哪个男人可以不为之动容呢。
“没事了。”眼前的女孩是如此的柔弱而无助,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一阵雷就能把她吓晕,就像那风雨里的鹌鹑鸟。
楚黎鬼使神差的温柔的抚了抚怀里小娘子的头发,方才我好巧不巧的拔了一根固定的主簪,此刻头发半带散落,于是还真有几分被盗匪欺侮了的狼狈凌乱。
本来楚黎也不至于失神,毕竟他也从来不是个多么柔情的人,只是恰恰记忆力的一根弦被拨动了,画面是如此的相似乃至产生了似曾相识的交融感,多年以前也曾有一个小妮子,她只要受了一点委屈,就喜欢对着自己装模作样的哭,只是那小妮子哭的更过分,竟是连滴眼泪都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