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病人大出血了!”
“血袋呢!血袋在哪里!”
“他的心率在下降!”
“抓紧时间!再快点!动作快点!”
……
一时间耳边嘈杂的声音有些恍惚,江寻川将头深埋在双臂中,孤零零坐在门口。
“手术中——”这三个红色的大字从七小时前就亮起,像一把尖刀狠狠刻在他心上,没人知道他这七小时是怎样熬过来的。
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断在他面前穿梭,杂乱急切的脚步声从未停止,他好像是隔离在另一个世界,冷眼旁观,无从插手。
然而仔细看去,他的眼眶很红,里面藏着深深的血丝和疲惫,但无人关心,甚至主人自己。
数小时的一切还似乎在眼前——
“寻川,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灯火通明的街道车水马龙,俊朗的男孩声音有些无奈。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明天就要出国!是!我知道你家境殷实,跟我这个从小没爸没妈没人照顾的人不一样!但是你好歹提前几天,哪怕几天告诉我!”
“寻川,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难道你今天告诉我我就不伤心了吗!你早点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连这么几天跟你好好过的时间都没有。”
“我怕我早告诉你接受不了闹起来。”
路承洲微微低头,双手抓着江寻川的肩。
江寻川情绪有点激动,脖子有些红。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幼稚吗?孰轻孰重我分的清!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了!”
他撇过头,梗着脖子。
“是,好,我错了寻川,这件事是我不对,你能别生气了吗?”
路承洲舔了舔干涩的唇,语气软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里倒影着眼前白净俊秀的男孩。
江寻川一向听不得软话,尤其是路承洲的,于是他强硬地挣脱掉他的手,转过身。
“不……”
“滴——”
话音未落,刺目的灯光伴随着巨大的车鸣声,江寻川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下一秒,他感到身上一股大力推了他一把,再接下来,重重的“砰”的一声像是狠狠打在他心上。
……
“路承洲!路承洲!你醒醒!醒醒啊!”
手上黏糊糊温热的液体让江寻川几乎失去了判断能力,或者说,他内心惧怕这个结果,只是无力又无措。
“路承洲!我不生气了!你醒醒!真的!我一点都不生气了!”
“你醒过来啊!你不是说,明天要去国外了!让我等着你吗!你说到做到啊!”
“路承洲!你不能食言!你不能这样的……”
“你不能把我就这样丢下了,你说过的,除了你没人会要我了……”
“路承洲!我求你了……你快醒醒……求你了……不要把我丢下……”
——路承洲的父母赶来了,刚从国外匆忙回来,江寻川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许是骂他的吧……他想。
往常路承洲最爱揉他的头发了,他的头发很软很蓬松,摸起来像大型猫科动物的毛,然而现在却毫无生气的趴在颓废的头上。
江寻川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不像样的头发,触感差极了。
路承洲会嫌弃的。
他无意识呢喃。
原本就白皙的男孩眼睛下出现了清晰的黛青色,身上的衣服也乱糟糟的,眼里没什么情绪,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江寻川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医生。
他看到医生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向路承洲父母无奈地摇摇头。
不会的……路承洲命这么好……怎么会呢……
不会的……肯定……是在骗人……
骗子……
骗子……
眼中的光彻底隐匿,再看不见。
眼眶湿润,里面晃荡着的泪水马上就要溢出来了,江寻川猛吸一口鼻子,突然咧嘴笑了,发疯入魔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
路承洲……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你说的一诺千金呢?
“哈哈……哈……”
你还是食言了……
“哈哈哈……”
看吧,你还是丢下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要我了……我知道了……
“哈哈哈……”
没人要我了……
我错了……我不该……闹脾气的……
眼泪一涌而出,明明那是温湿的,他却觉得冷极了。
怎么会有这么冷的天气……
怎么会有这么冷的……
好冷啊……
江寻川缩了一下手,但身上外套的拉链依旧大敞。
他孤身走进冷风中。
——后来
“班长——”
“这道题怎么做?”
江寻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冷白的手指接过那人的本子,“这道题啊……”
阳光下,竟与当年路承洲当班长时的影子重合。
一样的温和笑容,一样温和的嗓音,一样的耐心,一样的穿衣风格……
但是,曾经的江寻川,很冷漠,像块冰一样,不与人交谈,好像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一个人。
哦不对,后来曾经的班长和他走的很近。
班里的同学恍惚了一下,原来,距离前班长的离开,已经过去两年了么。
但是,江寻川的眼里没有光啊……
——
盛夏,从窗间漏进来的一丝阳光,斑驳照在他白净的侧脸上,琉璃眸子眯了眯,深埋其中的冷意消融了些许。
冷白精致的手指微微一动,那个满眼星辰浅浅笑意的人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他好像在说:“寻川,我一直在。”
江寻川眼前模糊了一瞬。
金色的阳光,很温暖。
我知道,你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