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况且我父亲在很多年前曾经交代过我们,天穿日的年糕绝对不能吃,吃了会倒大霉的。”蔡铭的女儿符合道,“所以,我父亲的离奇去世,绝对不可能是别人在年糕里下毒毒死的。”
尽管蔡铭的子女一口咬定蔡铭在死前数天都并未触碰年糕,但为了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钱婷还是进入了厨房,一一检查了贴在旮旯角落、洞窟缝隙上的所有年糕。果然正如蔡铭子女所言,年糕中找不到白磷的踪影,更闻不到白磷特有的臭蒜头味,似乎的确没有被人做过手脚。
“钱婷,你看人家里死了人已经够惨的了,还得应付你的无理追问,咱们还是快点走吧。”孙大胜看见钱婷的搜查毫无收获,连忙扯着钱婷的衣衫叫着离开。可是外柔内刚的钱婷表面上允诺马上离开,锐利的眼珠子却职业地四处寻索,不想放弃任何与案件有关的线索。这是钱婷多年来的警界生涯养成的职业习惯,无论是大学刚毕业时进入法医队实习解剖断案时,还是之后转入刑警队处理大小离奇案件,钱婷都养成了“多疑”的良好习惯,因为她从大量的案件侦破中懂得——耳听未必为虚,眼见未必为实!就在钱婷在孙大胜的催促下转身走出蔡家大门的刹那,地上的另一群数量庞大的蚂蚁再度引起了钱婷的注意。这群蚂蚁像一条神秘的黑线,从大门口的花岗岩门槛,一直延伸到了廖家西侧的一个黑洞洞的大房间内。“且慢,请问西侧的那个锁着门的房间,是放什么用的?”钱婷顺着蚂蚁行进的方向离远望去,隐约看见房间的大门紧闭,老旧的门锁上锈迹斑斑,隐约折射出灵堂上诡谲的烛光,“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蔡铭的女儿闻言脸色一变,支吾着回答:“警官,那个房间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不能随便进去?”钱婷从蔡铭女儿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异样的东西,马上追问道,“为什么不能随便进去?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孙大胜插了一句,“如果你不把那房门打开,我们可有理由相信里头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在钱婷的再三要求下,蔡铭女儿终于迈出脚步,很不情愿地为钱婷打开了那个房间的大门。房间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敢情这房间居然是一间酿酒房?客家人素来有酿糯米娘酒的传统习俗,每逢年节之时,必烫上一壶美味佳酿,阖家欢饮,共享乐事。客家娘酒别名老酒、黄酒,据说已有五千年的历史,与江南的糯米水酒异曲同工,但却有着绝然不同的独特底蕴,娘酒呈乳白色,浓的用筷子一粘,可以拉出丝来,喝上一口,味美香浓,直透心头。由于客家人视酿酒为家族大事,且有些糯米娘酒的发酵过程据说是不得经受外界“骚扰”的,因为一旦遭受骚扰,酒神便会受到惊吓而让娘酒发酵失败、口感发酸,因此酿酒房往往被视为神秘禁地,不可随意让外人进入。
进入酿酒房后,钱婷看到蚂蚁的行进路线一直延伸到了靠在墙边的一埕埕酒瓮里头,很明显,蚂蚁是被这些糯米娘酒的醇香甜美所深深吸引。如此看来,蔡铭尸骨上的蚂蚁,有可能根本不是被年糕吸引而去,而是被这糯米娘酒所吸引的。“我爸生前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借酒消愁,所以家里长期酿造糯米娘酒,他遇难的那天早上,还刚刚喝了从房间里舀出来的一壶娘酒。”蔡铭女儿指着地上的一埕埕娘酒瓮子回忆说。走南闯北的孙大胜早年曾经在闽粤赣客家地区喝过不少客家娘酒,他犹记得客家人好客更好酒,宴请客人时喜以锡制酒壶装酒,一壶三斤左右,壶中烫热的娘酒醇香、爽口,喝到一定量时,脸上微醺,五脏六腑似温水沐过,暖烘烘热融融.飘飘然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此时,所有的烦心琐事均会被酒意赶到九霄云外。由于有了这段与客家娘酒割舍不断的渊源,对于蔡铭女儿的话,孙大胜自然心有戚戚焉。
“请问你父亲喝的是哪个瓮子里舀出的娘酒?”钱婷追问道。
“是这个。”蔡铭女儿指向了中间最大的那个酒瓮。与旁边一字排开的酒瓮相比,此酒瓮口大腰圆,很明显是存放已经制作完毕的成品娘酒的,而其他个头较小的酒瓮,则大多瓮口密封并裹着棉被或者稻草,应是仍处于发酵阶段的半成品。孙大胜定睛一看,发现蚂蚁队伍的终点站,果然正是这个巨大无比的娘酒瓮子。
“你们该不是怀疑这酒里有问题吧?实话告诉你们,这酒吸引了蚂蚁过来,是因为这酒里是经过禾杆谷糠熏烧的,水分比较少,糖份比较高,所以引来蚂蚁并不奇怪。”蔡铭女儿解释说。
“我看不仅是糖份高那么简单吧!”钱婷从嘴角里挤出这么一句话,然后示意大家看看地上。孙大胜一低头,便惊愕地发现瓮子底下的蚂蚁队伍里,居然出现了大量死亡的蚂蚁!
“怎么会死了那么多蚂蚁呢?”钟三省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他连忙蹲下身子用手一抓,手上便粘上了几百上千个蚂蚁的尸体。
“难道,是因为这酒里有毒?”孙大胜一边道出自己心中的疑虑,一边催促蔡铭的女儿打开酒瓮盖子,以验证一下这酒中是否真的是遭人下毒。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蔡铭女儿也被满地的蚂蚁尸体吓懵了,她慌乱地打开了酒瓮盖子,以便钱婷进行验证。钱婷示意钟三省帮忙把酒瓮抬到房外,然后用竹制勺子在酒瓮里不断搅拌,终于在瓮底舀出了一瓢满是沉淀物的娘酒。“这是什么东西?白白的一大片!”蔡铭的女儿和钟三省异口同声地问着。
钱婷叫蔡铭的女儿拿来竹筛,然后把酒倒入竹筛,白色沉淀物附着到竹筛上后,钱婷又将这些沉淀物收集到一个盘子里头,如此周而复始,直至收集到了两厘米厚的白色沉淀物。
“难道,这些东西就是害死我父亲的罪魁祸首?”蔡铭的女儿疑惑地问道。
孙大胜也喃喃地说着,“这些东西不是白磷吧?白磷有剧毒,吃到肚子里后会立即致人死亡,而蔡铭死之前还能自行行走到祠堂门口,所以可以确认这些物质并非白磷。”
钱婷并没有直接回答众人的疑问,她拿起桌面上的煤油灯,然后取掉灯罩,将火苗侧着点向盘子上的白色物质,“哗”的一声,盘子上的白色物质居然瞬间点燃,红得发蓝的火焰瞬时照亮了整个灵堂,将蔡铭的遗像映照得分外阴森。
“是硝!”孙大胜终于认出这种物质的真实身份了,他还记得自己早年在云南横断山脉探险时,曾经误入一个无人洞穴,并在里头发现了一个古人采硝制火药的遗址,孙大胜当时还亲自尝试了点燃硝石的过程,当时硝石点燃并瞬间照亮洞穴的情景,与此情此景几乎如出一辙。
“没错,这就是硝石粉。”钱婷终于开腔说话了,她指着盘子里物质解释说,“很明显,是有人在娘酒里加入了极易燃烧的硝石粉,最终造成了蔡铭的离奇自燃。”
“而为了掩盖这些硝石粉的味道,凶手又在娘酒了特地加入了大量的糖,所以引来了大量的蚂蚁,没想到这些大量的蚂蚁,居然反而帮助我们找到了杀人的武器!”拥有丰富户外经验的孙大胜在钱婷的引导下也开始启动脑筋,提出自己的独到分析。
“没错,孙领队的分析非常到位。”钱婷点头认可孙大胜的观点,话锋一转,说道,“可是,硝石粉并不是白磷,它不能自燃,必须借助火种才能迅速燃烧,所以这里就存在一个疑点,蔡铭在遇害前根本没有碰过什么明火,难道,点燃他体内硝石粉的,真的是那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可是为什么蔡铭周围的人都没有事,只有蔡铭会被闪电击中呢?”
钱婷的疑问的确堪比21世纪的歌德巴赫猜想。可是这些话听在钟三省和蔡铭女儿的耳朵里,大概只会得出一个答案——杀人者,鬼魂也!因为蔡铭的女儿清晰地记得,这埕娘酒一直都锁在娘酒房内,除了家人,没有任何外人能够进入酿酒房投入硝石粉,这也就是说,投入硝石粉杀死蔡铭者,真的可能就是那个冤魂不散的鬼坑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