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铃儿稍适休息过后,二人迈过地上剩余的粮食,走到门前仔细观察着门上的装饰。
小铃儿伸出手,轻轻抚过门上的雕饰,问道:“你要找的,就是这个?”
秦逸点点头,不知再想些什么。
小铃儿继续问道:“这是……什么?”
秦逸也伸出手,抚摸着从骸骨中钻出的虫子雕纹,语气迟疑的说:“或许……是某种标记?”
小铃儿撇撇嘴,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她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话锋一转,问道:“那咱们怎么打开这道门?”
秦逸并没有着急回答她,而是仔细在骷髅头的眼眶处摸索了一阵,果不其然,其中一个眼窝是隐藏的机关,秦逸将机关按下去,然后拉着小铃儿缓缓后退。
随着一阵齿链绞合的声音,原本爬出骷髅的诡异虫子竟然慢慢的缩回骷髅的眼眶里,接着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一阵味道强烈的腥风从门内喷涌而出,秦逸连忙一手护住自己的口鼻,一手护住小铃儿,而小姑娘已经抽出了一只铁箭搭在弓上,以防突发的险情。
待味道渐渐散去,秦逸放下手,对小铃儿说道:“要开始了。”
小铃儿点点头。
二人不再多言,秦逸举起火把慢慢走进门里,这是一条短短的漆黑的甬道,尽头有微弱的火光,二人向前走了数十步,便走到了火光处,发现原来是甬道一侧别有洞天,甬道转弯朝向另一个方向,墙上每间隔几步就挂着一根火把,火把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回音,在一眼看不见头的甬道内显得有些诡异。
小铃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嗓音微微颤抖的问道:“秦逸,你觉得这墙上的火把最多能烧多久?”
秦逸摇摇头,答案自不言而喻,这间密室一定前不久才进来过人。
不知为何,方才在山间小路上遇到的那名提着血红色剑鞘的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少年。
秦逸压低嗓门,回答道:“万事小心。”
随后秦逸在前,小铃儿在后,慢慢向里走去,没过数十步,便来到了一座石门前。离石门较远的时候,秦逸便发现石门在好似一个宽阔的洞穴,原本的路变成了架在空中的石桥。秦逸示意小铃儿在原地稍等,自己慢慢探出头去看看情况。
谁知,秦逸刚探出头去向下看了一眼,便脸色惨白的缩回身子,随后趴在墙边干呕了起来。
小铃儿关切的扶住秦逸:“怎么了?外面有什么?”
秦逸心有余悸的说:“接下来的这一段路,我建议你最好闭上眼,然后我领你过去,不然你看了会很难受,像我现在这样。”
小铃儿却摇摇头,说道:“迟早是要经历的,万一后面遇到更难以接受的怎么办?就从这儿开始适应吧。”
秦逸见小铃儿坚持,只好说:“那你也从这儿探出头去看看,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铃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猛的将头探出去,随即差点被眼前骇人的景象吓得尖叫起来。
石桥下不算太大的空洞内,俨然堆满了奇形怪状的尸体。尸体周身遍布着黑紫色的纹路,有的四肢不全,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四肢,内脏,大脑,器官撒得到处都是。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体有的已经完全没了生息,有些尸体则仿佛还是活的一般,不约而同的扭过头与小铃儿对视一眼,紧接着这些尸体便挣扎着扭动着残破畸形的躯体,嘴里嘶嚎着似乎想要爬上来。
小铃儿吓得连忙缩回身子,也如秦逸那般扶着墙吐了起来,一直吐到没有东西可吐,小铃儿又干呕了两声,这才勉强直起身子,惊魂未定的问秦逸:“这下面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秦逸用手轻轻抚着小铃儿的后背,一边轻生说道:“这就是尸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折腾成了这幅模样,我在襄樊城地下就是被这些东西层层围住了,可能接下来咱们也还会遇到。”
小铃儿慢慢缓过神来,咬牙切齿的说:“发明出这种东西的人,真是灭绝人性。”
待小铃儿调整了一番,二人决定走出石门通过石桥。小铃儿死死拽住秦逸的袖子,努力强迫自己不往下面看,可尚有活力的残存的尸傀凭着对活人血肉的嗜血渴望,一直扭曲着身子抓挠着墙,如百鬼夜行般的嘶吼声魔音灌脑般刺激着小铃儿的耳朵,小铃儿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冒冷汗,双腿不停颤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一般。
二人好不容易来到石桥的尽头,发现这里又有一道石门,石门禁闭,旁边的墙上有一根拉杆,秦逸根本不愿在石桥上多待一刻,连忙一把拉下拉杆,石门随即打开,二人一个闪身,立刻跃入石门,秦逸发现墙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拉杆,便一把拉下,石门便缓缓合上。
二人这才长舒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般不约而同的靠着石门顺势往地上一坐,如同离开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顷刻之间浑身力气就被抽空了,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困难。
石门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在安静的甬道里二人只听得见彼此的喘息声,这反而让他们感到些许安心。
坐了好一会儿,秦逸才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仿佛力气正一点一点重新回到身体里。秦逸转身扶起正准备起身的小铃儿,二人沉默许久,竟是相视一笑。
小铃儿看着同样狼狈不堪的秦逸,说道:“没想到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秦少侠也会感到害怕,想当初秦少侠在客栈里讲得绘声绘色,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我还以为秦少侠都习以为常了呢。”看来小铃儿对当初在客栈里被秦逸吓唬一事耿耿于怀。
秦逸倒不在意小姑娘话里的揶揄成分,正色回答道:“恐怕没有正常人会对这种东西习以为常,能习惯这些东西的,多半也只有创造出这些东西的彩衣宗吧。”
小铃儿颇为赞成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彩衣宗的那些魔头为什么要创造出这样的怪物?总不至于只是以通过这种方式残害人们的性命为乐吧?”
秦逸摇摇头,神情严肃的说:“我曾经仔细的想过这个问题。仅从我所经历的事情来看,彩衣宗制作尸傀的数量,光襄樊城地下就绝不止一万之数,如此庞大的数量昭示了彩衣宗背后的野心。试想,如果彩衣宗用这一万余数的尸傀攻打大凉京城,结果会如何。”
不等小铃儿回答,秦逸便自顾接着说下去:“如果朝廷想增加一万兵力,这不仅需要大量的物力资源,包括兵源、兵器、盔甲、粮草、营房等等,还需要长时间的兵卒训练,只有这样,这一万人才能初具规模,可以称之为军。这只军队在不断的战火淬炼中慢慢形成战斗力,同样也在不断的消耗与补充,这需要的成本同样是天价之数。而如果彩衣宗想要增加一万兵力,他们只需要掠夺一万条人命,并用一万条以血肉喂养的尸神将其变成尸傀,便能实现一万兵力的形成,这对彩衣宗来讲,简直是无本万利。这种办法不但成本低,耗费时间短,并且战斗力还是正常步卒的数倍。须知一名装备精良的步卒最多也只有一牛之力,而一个由男子转换而成的尸傀就有三五牛之力,试想如果让一万步卒同一万尸傀交手,其结果必定是一面倒的屠杀。因此,我推测,尸傀的出现,极有可能是为战争做准备,而战争,则跟朝中皇位的更迭有关系。”
小铃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逸看着小铃儿愈加惨白的小脸,笑了笑,说了一句算是宽慰的话:“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彩衣宗再如何兴风作浪,也只是区区一个江湖门派,量他也没有资本参与到朝中的权利倾轧中去。”
小铃儿望着秦逸一言不发,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涉世未深的她虽无法完全体会到秦逸话中所说之事的分量,可直觉告诉她如果真如秦逸所说那样,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将掀起腥风血雨,最终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秦逸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用想那么远的事情,先将眼下的事儿解决再说。”
小铃儿点点头,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一些荒诞的想法丢到脑后,岔开话题问道:“哎,大瓜皮,你怎么会懂得那些个什么步卒的训练啊,装备啊之类的事情?这恐怕不是一般江湖儿女所需要了解的东西吧?”
秦逸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都是小时候一个老头逼我学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学这些,小时候为了背书没少挨那老头儿的揍,结果千辛万苦背下来的东西到现在根本用不上,只能纸上谈兵的空谈,也不知道那死老头儿发什么神经。”
小铃儿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倒挺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的老爷爷,老人家独具慧眼,让你学会了这些,说不定以后就派得上用场,这叫有备无患。哪像我,从小就没人像这样管,有个师傅也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见就不见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秦逸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只好说道:“像你这样其实也不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闯荡江湖便说走就走,一点约束也没有,多自在,哪像我……”
小铃儿好奇的问道:“听你的意思,你行走江湖是被逼的么?”
秦逸一愣,竟一时语塞,他仔细回忆起当初的事情经过,自襄樊城起一路走来,好像也没有人一直逼着他往前走,而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让他不自觉的便陷入漩涡之中。
秦逸有些犹豫的回答道:“应该……也算不上被逼的吧。”
小铃儿翻了翻白眼:“得了吧,你才是潇洒自在呢,一身武艺谁都不怕,江湖之大,哪里去不得?不像我,要不是借着这次机会,我只怕是要在屏南城待上一辈子咧。”
秦逸笑笑,说道:“在屏南城安生的待着有什么不好?不用担心随时有人暗害你性命,也不用面对尸傀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可以开一家自己的小店铺,就卖那用泥巴包起来烤的鸡,指定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秦逸本是一句戏言,谁知小铃儿却仔细思考了一番,才回答道:“我不喜欢这样,江湖很大,我想去看看,等哪天打打杀杀累了厌倦了,再像你所说那样,找个自己中意的地方开家小店,卖泥巴包着的烤鸡,到时候让你入伙,咱们分成,怎么样?”
秦逸忍俊不禁,看着小姑娘认真的小脸,说道:“别想那么远,想那么远不好,先对付眼前的事儿吧。”
小铃儿点点头。
经过二人的一番谈话,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二人决定继续往前走。
甬道不长,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一间类似大厅的房间里,房间四周排列着许多石桌子,秦逸走近一张石桌,发现桌上有许多小巧而精致的油灯,油灯围着桌子的中心摆成了一个圆形,旁边放着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发现装的是几把造型各异的小刀,以及镊子,钳子等工具。
秦逸看着这些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他尝试着用手中的火把将所有的小油灯点燃,随后桌子中央被照亮,秦逸看见桌上有一些血迹,血迹成乌黑色,便再无其他痕迹,于是他伸手摸了摸血迹,发现早已干涸凝结,证明这血迹时日不短。
一旁凑上来的小铃儿突然拽了拽秦逸的袖子,示意他看自己,接着便把手放到了桌子中央,说道:“你看,我的手放进去照不出影子。”
秦逸大为讶异,原来这些小巧精致的油灯如此摆放,是为了让进入桌子中央的东西不会留下影子。
秦逸费解的摇摇头,接着他们继续往下走,来到第二张桌子旁。
第二张桌子上除了有小油灯外,桌子中央还摆放着一只断手,秦逸点着小油灯仔细查看,发现这只断手五指张开手心向上摆放在桌上,手心布满青黑色的纹路,手臂自小臂处断开,手上的皮肤自断口处被割开,一直划到手腕处,两只小钳子各夹住割开的口子两边,将皮肤向两边剥开,露出皮肤下的肌肉经脉,又用一支小镊子挑起了其中一块肌肉,用一支小钩子勾住了肌肉下的一条经腱挑了出来。
秦逸小心翼翼的拨弄了一下小钩子,没想到小钩子轻轻一动,牵动了拉出来的经腱,原本舒展的五指有一指猛的翘了起来,将二人吓的一机灵,连忙后退,尤其是小铃儿,小姑娘原本就害怕这些东西,经此一吓小脸变得煞白。二人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只断手没有其他的异动,小铃儿长舒一口气,一巴掌打在秦逸的后背,小声道:“让你乱动,吓死人了。”
秦逸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二人又慢慢凑上去,秦逸谨慎的拿起小钩子,又将经腱钩回原位,果然翘起的指头有伸直了回去,秦逸再凑近一看,发现经腱下面夹着一个小小的像是金属一般的造物。
秦逸犹豫片刻,刚想伸手尝试着取出这个金属造物,却被小铃儿一把拦住,小铃儿咬牙切齿的说:“还嫌不够刺激?别再乱动了,省得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秦逸点点头,二人继续往前走。
几乎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人体的一部分,炮制方法也都雷同,皆是扒开某一位置的皮,挑起肌肉经脉,装进一个小小的金属造物,并且有的肢体上面布满紫黑色纹路,说明是用尸傀的肢体制作而成,而有的肢体却没有紫黑色纹路,说明这是用正常人的肢体制作而成。
随后,桌上出现了被切开的内脏,包括心脏,肝脏,肾脏,脑髓,脊椎等等,许多内脏都已经干枯下去,被一刀切成两包,中间装进去了另一种金属造物,而有的内脏则被插进许多细细的金属管子,好似用来向里灌进去某种液体,这样的内脏不但没有干枯下去,反而是不是的蠕动一下,着实又让二人吓了一跳。
再往前走,便没有了石桌,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副金属架,架子上挂着人的某一截躯干,有的只有自腰以下的双腿,有的只有完整的胸腔,有的确是一根脊柱上有完整的头颅,头颅脸上的黑紫色纹路清晰可见。秦逸走到那截胸腔前,发现胸腔上的肚皮被切开,秦逸小心翼翼的打开肚皮,惊骇的看到这截胸腔的丹田位置被人装上了一个金属器物,整个胸腔内的所有器官都在有规律的蠕动着。
秦逸一把丢下肚皮,退来老远,冷汗顺着额头便流了下来,小铃儿一见比情形,明智的决定自己绝不上去打开肚皮,也不去问秦逸看到了什么。
待秦逸稍适休息,二人继续向前走,来到了这个大厅的尽头,又出现一扇石门。
二人打开石门,走进下一个房间,房间大小与上一间类似,只不过放眼望去,这个房间里两侧摆满了金属架子,一具具尸傀吊在架子上,安静无声。
秦逸二人慢慢凑近一具尸傀,发现这具尸傀全身赤裸,身上的紫黑色诡异纹路并不像秦逸以往见到的那样杂乱无章。尸傀身上的纹路皆从心窍处出发,沿周身隐隐形成了一个个有规律的图案,好似形成了某种循环,只不过这具尸傀的心窍处爆裂开来,黑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秦逸慢慢后退,又走向下一具尸傀,发现情况如出一辙,尸傀身上诡异的纹路形成了某种循环,只不过经过秦逸的仔细对比,发现循环稍稍有些不同。
秦逸与小铃儿一具一具尸傀慢慢往下观察,只觉得遍体生寒。尸傀身上的纹路其循环越来越明显,隐隐有了一种诡异的美感,并且秦逸还发现,越到后来,尸傀的姿势越扭曲,有的架子都变了形,就好像死前全力挣扎了一番似的。
二人一直没有说话,在昏暗的房间里走到最后,看见了最后一个架子上挂着一具最为怪异的尸傀。
这具尸傀的双手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确是两把好似从手臂长出来的大刀,刀锋在火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金属的光辉。
尸傀躯体上的纹路形成了几个近乎完美的循环,竟有种巧夺天工之感,好似剧毒蜘蛛身上夺目的花纹,让人觉得妖艳而诡异。
突然,小铃儿猛的拉了拉秦逸的袖子,焦急的说:“秦逸你快看,这具尸傀的心窍是完好的,没有爆开。”
话音刚落,原本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吊在架子上的尸傀,缓缓睁开了没有眼白的双眼。
秦逸一把拉着小铃儿后退数步,一手握住竹隐的刀柄,喊到:“小心,这是活的。”
尸傀冲着二人狂暴的嘶吼起来,眨眼之间便用手臂上长出的刀切断了绑住自己的架子,向秦逸二人狂奔而来,巨大的双刃掠过两旁的铁架,铁架如同刀切豆腐般,连同挂在上面的尸傀一起,变成了切口整齐的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