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到疼痛之后的喜悦,可能会更加甜蜜一点。
在何萳旷酒吧的门口,李荌淞看到我的时候,有种很惊讶又欣喜的感觉。他跑到我的面前抱住了我,笑着说:“你不是说有事不能回来了吗?”
我透过他的肩膀看着坐在里面的何萳旷和吴芫沅。
吴芫沅很意外地看着我,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胆怯,她的头发更长了,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长一些,只是整个人都单薄了很多,像是一直在吃素的样子。
何萳旷微笑着看着抱在一起的我们两人,一副已经见惯了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这个异样是有的,我觉得我的眼神很冷,虽然现在天气很暖和,虽然我穿了很多衣服,虽然李荌淞抱着我,我还是觉得我自己在瑟瑟发抖,我的心跳的很快,我都能感受到耳朵里突突的声音。我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夏天,觉得那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李荌淞拉着我的手准备向店里走去,想要介绍我们认识。
我挣脱了,我向远处跑去,我跑得喘不过气来,我觉得我的肺部快要爆炸了,我会毁灭会消失。
李荌淞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趴在他的身上痛哭。他抱着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让我平静下来。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一切不是那么简单,他知道我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失控,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
“荌淞,我们去爬香山吧。”
“现在吗?”
“嗯。”我点点头。
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香山脚下。
一路上李荌淞都陪着我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爬着,我回想着那个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我觉得自己一点点往上爬就好像阿苳一点点往下掉。那个过程是那么的艰难痛苦和无助。我在想,这么多年了,我依旧会心痛到接近窒息。到了山顶,我回头看了看山下自己来时的那条路。
我在亭子旁边的一棵树下面的椅子上坐下了,李荌淞坐在了我的身旁,我们沉默了太久时间了。李荌淞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现在不是爬香山的好时候,十月中旬,叶子红了的时候很美。”他笑着说。
我看着他也笑了,大学四年我们爬过很多次山,我们都知道叶子是什么时候红,什么时候最美。
他好像也意识到这样的开头有些傻,然后拉过我的手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的手有些冰凉,但他的手很温暖,我就这样被他握着,慢慢的我的手也暖和了一些,我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力量。
我跟他讲了吴芫沅的事情,讲了阿苳的事情,讲了很多很多。
他一直很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话,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你心里还在责怪芫沅吗?”李荌淞问。
那是大一的寒假,我跟表妹在县城的街道上给她买衣服,于菁菁迎面走来,我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她了。她问我有时间聊聊吗。我让表妹先自己看,看好了给我打电话。
我们两个走进了附近的饮品店。
“你喝什么?”
“水就可以,谢谢。”
“她拿了一杯水给我,自己要了一杯果汁。”
我们简单地寒暄了一下以后。于菁菁就跟我说,那天晚上我不应该那么对待吴芫沅,我的态度太决绝了,她说我当时说话的语气能把人杀死。
她说那天晚上我有事走了以后,他们又喝了一些酒,不过都挺清醒的,后来去唱了歌,唱歌的时候又点了些酒喝,大家都很开心,就喝的有点多,谁也没有在意。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房间里有些闷热,吴芫沅打开了空调,让罗昫苳去把窗户关一下,我们都晕晕乎乎地躺在沙发上。他去关窗户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名字已经被我锁起来了,再次听到他的名字还是那么痛,让我无法呼吸的那种揪心的痛。
“谁都没想到,谁也没有错。徐芷柳,谁都想不到,也不愿意想到,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菁菁的语气凝噎了,她哭了,她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我们都很难过。”她哭着说。
“但再难过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终究会过去,离开的人再怎么都回不来了。”
“生活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亲近的人过不去。”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已布满了泪水,这段回忆每提起一次就像是扣开结了痂的脓包,每次都痛的撕心裂肺。然后每次又合上伤口让它长好,可问题是脓还在里面。只有把它挑出来,这样长好了才不会那么痛。
只有我过不去是吗,我心想。
可是我害怕自己过去了,我那样怎么对得起阿苳。
“不,我不怪她,我只是怪我自己。”我对李荌淞说。
或许是我太执拗了,我埋怨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先回去了,如果我没有回去事情可能就会不一样。如果我坚持带着吴芫沅回去,事情也会不一样。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喝酒,我们那天晚上都没有喝酒,那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可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没有如果。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应该放下了。”我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话。
我们下山的时候,李荌淞笑着说。
“小柳,所以我真的去过你的城市,所以我是见过你的,虽然只是背影,但那个背影让我念念不忘。”“在我们初三的那个傍晚,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只是一条街道。”
李荌淞回想起来接着说:“大一开学的第一天,我看见你的时候就是有一种很恍惚的感觉,仿佛两个时空瞬间产生了交错一样。”我也想起来了,那年中秋李荌淞跟我一起回家的时候,我们去机场时经过县城的街道,他说他好像来过这里。我当时没有在意,原来他真的去过。
我们回去了何萳旷的酒吧,他们两个人都在,吴芫沅应该跟何萳旷讲了之前的事情,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凝滞。
我走过去拥抱了吴芫沅,她真的很瘦,比以前单薄了很多。
“对不起。”我带着哭腔说。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吴芫沅哭着说。
那一刻,我们两个都崩溃地哭了。仿佛这些泪水会带着我们的歉意抵达某一个地方,在那里会汇聚成一个原谅池,会让人们身上的枷锁没有那么沉重。
何萳旷送我们回到爷爷家,下车的时候,何萳旷笑着对我说:
“徐芷柳,所以我当初说的没错,我们真的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