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孟元番一身素衣,坐在书房内批阅公文,徐夫人则站在一旁为他磨墨。
“相公,平儿已经将土围城之行向我汇报过了,并没有找到那个传人。”徐夫人轻轻说道。
孟城主手中批阅不停,皱眉道:“朝先生不是说此行必有所获吗?怎么会没找到呢?”
说起那个朝先生,徐夫人又想起一事:“平儿回城那天,我找那朝先生卜了一卦,他说平儿此行涉及天数,恐有一劫,但其又为天命之人,不可有所闪失。所以他推测,这一劫,可能会显现在番阳城身上。”
“天下将变,番阳城本就不可能置身世外,若是朝先生所言属实,平儿此行能有所收获,那番阳城就算受一次灾劫又如何?总好过在日后七国的战火当中,灰飞烟灭。”
孟元番对此事表现得极为淡然,一切自有天数,该来的躲不掉,他能做的,就是让城内百姓所承受的尽可能少一些。
“夫人,你觉得那持大将军令的许穆,如何?”城主继续批阅着公文。
“许穆最近在与璃鸾独自调查齐悬路之事,对平儿有所戒备,而且,他还是朝先生的师弟。”
徐夫人只是说了一番许穆的近况,并没有顺着孟元番的话,评价许穆。
孟元番却无奈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笔,看着自家夫人。
“你呀,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但凡涉及徐家就讳莫如深。徐瑶之事我听说了,你若是想管就放开手去管,我在番阳城经营多年,这点威信还是有的。”
徐夫人视若无睹,自磨着墨,孟城主只得轻叹一声:“多好的侄女啊。”
……
细安街,郝蕴浮。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在骗我?”
许穆消化着刚才接收的信息量,强装作面无表情的提问。
齐悬路花了半天时间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内容概括起来就是。
一个富家公子爱上了一个女子,后来女子家道中落,两人再也没见,公子念念不忘。
女子则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的农家小伙,再后来小伙被高人带走,步入修行者之列,男子承诺日后回来迎娶女子。
故事戛然而止。
因为农家小伙走了三年,依旧没有消息;女子在一家古藏楼做工,如今已经当上了掌柜。
富家公子则每日读书写字,暗中帮助女子一家,以及和一个叫许穆的陌生人讲着自己最大的秘密。
“宋佘青对徐瑶骚扰不断,那一日影风在她房中发现了宋佘青写的信,我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齐悬路继续说道。
“一切暗中保护都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将徐瑶变为齐家少夫人,才能彻底断绝宋佘青的妄想。”许穆自行为此事复盘。
“不错,”齐悬路点点头,“我故意写了那封恐吓信,万一情况有变,徐瑶可凭那封信,自行置身事外。”
“至于许兄说的证明,我无法向你证明,君子持身以正,信不信由你。”
齐悬路神态自若,坐姿端正,对面的年轻人看了片刻,微微一笑:“找我所谓何事?”
当初自己劝说大将军李计之时,也说过这样的话,李计最终选择了相信许穆,如今他也选择相信齐悬路。
正坐的读书人说出了最终目的:“我知道许兄为徐瑶奔波良久,此行是想邀许兄与我联手,对抗陈家。”
“陈家?难道不是宋家吗?”许穆颇为意外,这件事自始至终也没有看见陈家的身影,有什么好对付的。
“陈家独子陈攀海,表面上为人低调,实则在暗中搅弄风云,那古藏楼就是陈攀海所建,徐瑶在那儿做了两个月的工就被直接提拔为掌柜,你不觉得蹊跷吗?”
许穆思索了片刻,说道:“陈家公子也对徐瑶感兴趣?”
齐悬路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是也不是,他对徐瑶的兴趣,不同于宋佘青,只是如今我也只是猜想,没有证据。”
“而且那个陈家,一直都野心勃勃,他们可能有一个惊天计划。”
许穆沉思。
整个番阳城就是一个乱局,巧合,意外,和阴谋,一切都混杂在一起,交织为一片阴沉的乌云,笼罩在众人头顶。
他如今甚至怀疑二师兄来到此地都是有意为之。
就在二人双双沉默之时,一黑衣女子闯入,许穆站起身。
“这是影风,从小跟随与我,许兄大可一信。”对面的读书人也起身,向新结交的盟友介绍。
这女子正是婚礼那晚挟持璃鸾的那女刺客,影风。
她此时神色焦急,没有理会许穆,直接说道:“公子,不好了,徐姑娘被人劫走了。”
“她在县衙审问完毕,出来之后就被一众人劫走,敌众我寡,现在云猴跟在他们后面,一路标有记号,我回来向公子请示。”
许穆闻言,一把推开齐悬路,拿出那块大将军令,道“你拿着这令牌,去调城主府甲士,越多越好。”
然后指着刚想说话的齐悬路:“你没修为,老实待着,别去拖后腿。我独自前去。”
没有听齐悬路的反驳,他快步走出郝蕴浮,去搭救徐瑶。
月影也退去调兵,齐悬路思索片刻,前往徐府。
……
夜幕降临,一身白衣的年轻人站在城外苍洱岭的一处空地上,眉头紧锁。
他一路跟着标记跟到此处,如今标记消失了,却没有看见人。
突然,身后想起一阵脚步声,许穆立刻转头,眼前出现了一个手持双刀的男人。
满脸胡渣,骨瘦如柴,眼睛仿佛豹子一般盯着不远处的那头猎物。
又来。
许穆慢慢抽出半路顺来的长刀,同时心中暗骂一声番阳城与自己八字不合。
待此间事了,就快快离开此地,前往郢都。
“我只想知道,是谁?”年轻人向双刀男子提问。
标记从城内一直延伸到此处,中途没有断过,而对方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到来,在此守株待兔。
许穆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撒谎。
是云猴?月影?
还是齐悬路?
那人没有说话,将搭在肩上的双刀慢慢放下,扭了扭脖子,一步一步地朝那个猎物走去。
迟则生变,和一个死人说话,是愚蠢。
许穆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步伐,他每走一步,自己心中的压迫的就重上一分,慢慢的,内心的紧张,化为了恐惧,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功法!
能让自己有如此感觉的,只能是某种诡异功法,如果任由对方这么走下去,相信等不到他出刀,许穆就会自己跪下,引颈受戮。
所以他趁着对方功法还未完全施展开来,自己尚且还有一战之心的时候,主动出击!
快速冲上前去,手中长刀带着破风之声,朝双刀刺客砍去。
对面的刺客眼中没有丝毫惊讶,事实上,从出现到现在,他的表情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抬起左手刀,两把形状相似的长刀相撞,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刺客手中的刀好似遇见了一块豆腐一般,就这么毫无阻挡地切过许穆手中的长刀。
刀断,人却不停。
许穆拿着剩下的那半截断刀,改劈为刺,继续朝黑衣男子袭去。
黑衣刺客的右手刀早有准备,对着握断刀的那只手的手腕砍去。
如果许穆再不止步,那么这一刀,可能会刺进对方的身体。而对方的刀,则一定会砍下自己的右手。
最终,他没有选择冒险。
松刀,抽手。
但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抽手的同时,膝盖顶向那刺客腹部。
一刀落空之后,看见那手中已经没刀的年轻人没有后退,反而继续进攻,刺客也没有动用手中刀,而是一样以膝盖迎向对方。
两人以膝撞膝,一声闷响之后双双后退。
只是不同的是,黑衣刺客是双脚着地向后划去,许穆则是十分狼狈地朝后翻滚。
一方是刚入天玑的修行小白,一方是距离天权只临门一脚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刺客,一方手持凡间制式刀具,一方手持千锤百炼的不凡符刀。
所以第一次较量,许穆惨败。
将冲劲卸得差不多了,那年轻人腰肢猛然扭转,双手撑地,奋力一顶,巧妙地停止翻滚,站定双脚。
没有任何停歇,双刀刺客再次向许穆袭来,刚刚站定的年轻人下意识转身,躲过那一刀。
符刀自眼前划过,许穆的瞳孔却猛然一缩。
因为他从眼角余光中看到了,那刺客的另一只手,空空如也。
还有一把刀去哪儿了?
突然,后背一阵凉风袭来,生死之间,许穆体内元气仿佛有意识般,自行汇聚在背部,元气之凝实,几乎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最终的结果,这一刀依旧没有伤到年轻人的皮肉,只是元气过于快速的运行,体内经脉不堪负荷,隐隐作痛,还有那一刀的劲力,撞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
总之许穆现在全身都在痛。
再次抬头,更让他吃惊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先前的双刀刺客却变成了两个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人一刀。
片刻之后,那两道人影一闪,又变为了一个人,双手执刀。
许穆心中吃惊,那刺客心中也不平静。
自己五岁被父亲卖为奴隶,随后被主人买去,自此之后便只为一件事而活——战斗。
六百一十八人里,至少有半数是死在自己刀下,最终也只有自己一人脱颖而出。
自己的速度,力量,反应,几乎都已经被训练至天玑境界的极致,事实上自己也从未遇到过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同境界之人。
除了眼前这人。
刚才那一招水月影刀,更是被对方以弱于自己的修为接下了。
而且那人出招时的狠绝,弃招时的果断,以及那匪夷所思的元气运转,都在告诉自己,若是他当年也在那六百一十八人当中,那么此刻站在这儿的就绝不会是自己。
但这世间,没有如果。
现在,他是猎物,自己手里,拿着刀。
“咳咳。”许穆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的那两把刀越来越近,短短两次交锋已经将体内所有元气耗尽,全身的剧痛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山穷水尽。
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重伤的年轻人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抬得起头,仰面朝天,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胸腔气息全部放出。
“救命啊!”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在场二人的头顶传出。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