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破境已经五天了,依旧没有听到楚军入驻月阳关的消息,这让他有些焦急。
楚军一日不占领月阳关,大青山就一日不得真正安全,大青山一日不得安全,自己就一日不可离开,那老头子交代的事就完成不了了。
这次回来,除了保住大青山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原本计划大青山事件之后就马上动身出发,没想到磨蹭到今日。
不过每天都能见到阿轻,也还不错。
“阿轻!去哪儿啊?”说阿轻阿轻到,某人坐在山寨里最大的一棵槐树下,和身后带着几车货物,正准备出寨的梁轻袅打着招呼。
梁轻袅没有理会,目不斜视。
许穆却没打算放过她,一路小跑过来,轻轻一跃跳到了货车上,向一旁牵马的男子询问道:“小柳啊,你们这干啥去啊?”
“许哥,我们去土围城换些布匹食物。”
柳东今年十八岁,为人内向的他却奇怪地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和许穆称兄道弟,是许穆回寨之后的怪事之一。
车上的某人听说众人要进城,转了个身躺在车上,说道:“那感情好啊,走,带许哥出去见见世面。”
上次在土围城光打架了,除了在破客栈和一大男人聊了一晚上,剩下的就只去过青楼,正好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城内的情况。
一旁健壮的布衣汉子大声笑道:“二丫头你可得了吧,和老神仙出去五年,能没见过这小城?”
“张叔你是不知道,我师父整天带着我埋头赶路,眼里只有一双脚,那看得见其他东西。”
许穆对那汉子半开这玩笑,张山林是寨子李的铁匠,常年打铁,一身肌肉看着可怕,其实是寨子里脾气最好的一个。
汉子使劲皱着眉头,等反应过来,已经是在半路上了,他大喝一声,原来是这么个“埋头”赶路。
倒是把已经睡着的某人给吓醒了。
一路颠簸,等许穆被人叫醒的时候,车队已经到达土围城了。
按照计划车队会先将货物换成钱币,再转而去购买所需之物。
许穆显然不是按照计划之人。
下车之后就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去,让人意外的是今日少寨主也没有跟车队一起,许穆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脱离了车队。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也没看出个什么来,还是干活吧。
半天后,城主府。
大院内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位侍卫,在地上呻吟,唯一站着的年轻人脸不红气不喘,就是身上有些脏。
许穆离开之后以最快速度将土围城的大致情况都了解了一番,然后就到这城主府来了。
大青山若想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安稳屹立,短期内还是要依靠土围城的势力。
原本只想教训几个守门的,让城主出来,没想到越打越多,便索性全都打了。
“我只想见城主,让他出来。”那年轻人站在原地,声音传遍整个府邸。
突然,他猛地转身,体内元气外放,全身肌肉瞬间紧绷,目露寒光。
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他眼前不足六尺之地,有着一个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自己已是修行第三境,天玑境的小高手,对方仍然能够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走得如此之近,那么只能证明,他也是个修行者,而且实力不俗。
那书生手上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负后,一袭青衫,风度翩翩。看着地上的侍卫,却不见其怒意,缓缓说道:“土围城城主,孟不平,公子有何贵干?”
“你是城主?”许穆满脸疑惑,这和外界传闻的肥头大耳,满脸油腻略有不符啊。
减肥?短短几天能减成这样,割肉了?。
年轻城主看见对方的神色变化后,主动向其解释道:“前城主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如今已充军边塞了,我是前天新上任的。”
“你是修行者?为何参与世间纷争?又为何来此小城任职?”眼前这个书生实在太过奇怪,许穆问了一连串问题。
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站在原地笑着看向自己。
许穆了然,也对,这些又与我何干。
“我有一事想请求孟城主,”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说道,“城外不足百里处有一座大青山,其内有一座大青山寨,望城主日后多多关照。”
令牌是那天晚上李计给自己的,见此令牌,如见大将军,在楚国基本上可以说是皆无阻碍。
但这目前只是借用,一个月后李计就会令人重制一块令牌,然后再将其样式在楚国各地官员之间传阅,到那时许穆手中的就只是块雕刻精良些的木牌,算是还了。
对此许穆只能说一句,有权人真会玩。
那个书生在面对大将军的令牌时,表现的异常平静,说道:“如果山寨无烧杀抢掠之行,如果山寨之内无穷凶极恶之徒,如果不违背功德道义,可以。”
种种前提,倒是让许穆对这个城主的印象好上几分,同时也更确定眼前之人绝非一名普通的修行者。
年轻城主接着说道:“听说大将军从某处获得一份情报,断言说月阳关可破矣,如今看来,你就是那个‘某处’吧。”
“大将军为何迟迟不出兵,月阳关唾手可得,难道不怕迟则生变吗?”许穆答非所问。
孟不平倒是老实回答道:“楚王有诏,按兵不动。”
“哦,这样啊。”许穆嘀咕了一声,慢慢走出府门,无视了前方的城主大人。
既然暂时不会有战争,自己倒也可以更放心的上路了,再加上孟不平的帮衬,大青山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
等完成了师父交代给自己的事,就立刻赶回大青山,虽然不知道楚王因为什么而放弃了月阳关的计划,但许穆相信楚王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前国主胡服骑射,内改军制,外纳贤才,楚国二十年前已然不容小觑,更何况当朝楚王虎子不输其父。
舞八佾于庭,楚王之心,路人皆知。
战事将起。
他对天下大势没兴趣,他的眼光很窄,只容得下一个大青山,当年之所以答应师父修行,也是因为师父说天下将变,只有修行才能保住大青山。
不然谁愿意修什么破行,又苦又累,还整天打打杀杀,废衣服。
黄昏时分,一队人马慢慢出城,车上拉着满满的货物。
柳东牵着马车,旁边许哥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垂下的双手双脚随着马的动作而左右晃荡,似乎是睡着了。
车队今天氛围异常,一路无言。
回到山寨之时已经月上柳梢,众人先各自回家歇息,货物待到明日再各家分配。许穆的家自然是寨主家,也就是梁轻袅的家。
大青山多水田,此刻二人就走在水田之间的田埂上,田埂极窄,仅容一人行,梁轻袅在前,许穆在后。
无意间转头,看见了一旁的水田中映出二人的身影,水中月则在两人之间荡漾,山间各异的虫鸣,巧妙的构成了一曲乐章。
走在后面的那人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好甜。
明月青山美如画,小娘子比画美。
二人进家门,各自回房。
关上门后,许穆并没有脱衣睡觉,而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发呆。就这样一直坐到深夜,他终于站起身。
要走了。
方才的沉思,既是在等夜深,也是在犹豫。想再待几日,可他又怕若是再待下去自己就走不了了。
索性今夜就走,早去早回。
随师父游历五年,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也没什么好带的,随意收拾一会儿,轻轻打开房门,却在院子里看到了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人,梁鸣。
“早上好啊梁哥!你也起这么早啊。”许穆默默将行李藏在身后。
“臭小子,”梁鸣笑骂了一句,这小子从小就贫嘴,一点都没变,“这是阿轻给你的,丢了就别回来了。”
边说着扔出一个锦囊,抽开红色的绑带,里面装的是一捧土。
“大青山的家乡土,还有……算了,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折腾,早点回来。”梁鸣为那个微微惊讶的年轻人解释,说完就转身回屋了。
小心翼翼地将锦囊收入怀中,看了一眼梁轻袅的房间,许穆毅然转身,走向大门。
打开门后,眼前的一幕又一次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寨中,无一人在外,房门紧闭,但家家户户的窗口处都透露出明亮的光照,映照出清晰的出寨道路。
大青山寨,繁星点缀。
再一转头,院内的梁鸣父女也各自亮起房内灯火。
这是大青山的习俗,每每有人远行,不论白天黑夜,都会在自家点起灯火,照亮山间的道路,送游子。
灯火会一直延续到山下,大青山人,会一直送到山下。
五年前他下山的时候寨子里也是这么送他的,只是当时年少,没觉得什么,如今流浪归来,相同的景象,此刻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灯火照出了田间小道,也照亮了游子眼中的泪光。
这就是他守护的大青山。
大青山的路,止于山脚;大青山的灯,止于土围城;大青山的家,念念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