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香楼。京城中名号十分响亮的大酒楼，尤以菜式涵盖广泛而著称，珍香楼的掌柜姓吴，是一位大商，跟许多名门贵胄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可以说是四处逢源，交际甚广。
“王公子让你久等了。”
周长安对王燕躬身施了一礼，动作十分生疏。王家村可没有这么些个臭规矩，大家相逢就是一笑，要么就是问问吃了么之类的，哪里需要奉手躬身，低眉垂帘。
这京城别的都好，就是规矩多，门第越是高的就越要看这个，这个就是礼。君子不同于市井的地方就在于君子重礼，生在大门阀家族，不仅是男子，女子也要重礼。所谓“人无礼则不立，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他们相信礼兴人和，若是失了礼数，那必将导致人不立，事不成，甚至国不宁。
王燕也躬了躬身，但他却没有看周长安，而是一直注视着他身后的唐姝娈。
“唐姑娘能来赴宴，实在是王某的荣幸，今天的宴席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唐姝娈点了点头，身子一虚，算是回应。
见到唐姝娈来，这王燕就露出很有君子风度的微笑，配上他这俊俏的仪表，当真是世间罕有的美男。
“你这人好生无礼，莫不是没看见我吗？”
周长安很是不爽地看着面前的俊俏小生说到。因为他发现自从他们来了之后，这王燕就没正眼看过他，一门心思都在自家店小二身上，这让他这个做掌柜的很没有面子。
“大胆，我家公子和你家姑娘讲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分！”
王燕身后的俊俏小厮怒斥周长安，显然是把周长安当做了下人。
“我们是受邀而来，你们就是在这搬对待客人的吗？大家之风不过如此！”
“我家公子请的是你家的姑娘，哪里……”
“王德，不得无礼。”王燕转头打断了那俊俏小厮的讲话。
“这位……这位兄弟，王德不懂事，望兄弟不要见怪。可容我与你家姑娘单独叙话？”
呵，说了半天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呗。周长安回头瞥了唐姝娈一眼，那眼神很是幽怨。
唐姝娈噗嗤一笑，不说话，看看这周长安怎么破局。自己这个掌柜的，人不大，鬼主意却不少，心思单纯，人却不傻，嗯……好像是有点傻。想想又觉得好笑。
周长安见唐姝娈在后边偷笑，心里更是没好气，怎么我就成了你的下人了。
这事也不怪王燕。他们两个人，一个碎花长裙，生的标致，一看便是大家闺秀，而另一个，一身粗布长衫，毫无风度可言，做下人还勉勉强强。
“姓王的，你可知我是她什么人？”
周长安抄起手来，卖了个关子。
嗯？王燕愣了一愣，莫非自己猜测有误不成。不过说是主仆关系，这男子在唐姝娈面前却是有种不卑不亢的感觉，看起来倒像是朋友。
“我是她哥哥，她是我妹妹。”
唐姝娈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你神经病吧，他给你难看，你干嘛占我便宜。
“你莫要胡说，谁是你妹妹啦。”
“哦？那你是我何人？”
“我是……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要她说自己是周长安的下手，她可说不出口。
“嗯？是吗？那我这个普通朋友就不打扰你和王公子用餐了。”说着周长安便要往门外走。
唐姝娈赶紧拉住他。
“哥哥。”
这一声细若蚊蝇，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说完她就后悔了。唐姝娈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娇滴滴的，煞是可爱。
“嗯？什么？你说什么？”周长安得寸进尺。
唐姝娈立刻恼了：“你这个夯货。给我老实待着！”并且给周长安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这一掌却不轻不重，颇为暧昧。
王燕主仆二人都看傻了。到底谁是长，谁是有幼；谁是主，谁是仆？
不久之后，几个人入了席。
“之前多有得罪，望周兄莫怪。王燕自罚一杯。”
主仆二人最后也没弄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倒是王燕有了点不真切的猜测。
“我们都坐了，也别让这位兄弟干站着，一起坐吧。”
周长安示意王德也一起下桌，王燕点了点头，同意了。主仆同坐，视为大忌，但王燕似乎对此没有什么抗拒。这主仆二人的关系可以说十分亲近，若是换了别人，只会把周长安的话当作妄语，不加理会。唐姝娈不仅对他又高看两分。
自己这个傻掌柜说话没有心眼儿，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二位应该不是京城人氏吧，是侨居京城吗？”
“我兄妹二人在城外经营客栈，如今来京城事为采购。”
“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唐姑娘……觉得二位有些面生。”
“你是这京城王家三子，对我们这些市井小人物陌生，岂不是理所当然吗？”
“哦？周兄认得在下。我可不曾对二位言及自己的家事。”
周长安豪爽地喝了一杯酒，辣的直吐舌头，那样子颇为滑稽。
不会喝，你装个什么劲儿。
王燕也觉得这周长安很是有趣，笑了笑，自己端起一杯酒，折扇一挡，一饮而尽。
真才是喝酒的正确姿势。
“我们今天下午看到你与那谢家公子的交谈，你当时提及你是王家三子，故而认得。”唐姝娈开口讲了第一句话。
“原来如此，当时我见那老伯可怜，便出手阻止了谢兄，让两位见笑了。”
唐姝娈撇了撇嘴没说话，坐在二楼的雅间里，呆呆地望着下边的小戏台。
你真的是看老伯可怜才出手相助的吗，可事后你却并没有询问那老伯如何，甚至不屑于看他一眼，你是在维护老伯的自尊？那他不停的叩拜磕头，你没看见吗？
你想维护其实是世家的风度，是贵族的矜持。所以与其说你帮了老伯，不如说你阻止了那位谢公子。听起来差不多，这背后的意思可千差万别。这种做法本身就带有自己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实在难以让人心存佩服之情。
唐姝娈心里对王燕的行为做了简单的剖析，便明白下午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心里不是滋味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平等的观念早已植根内心深处，她很难接受将人划分等级的做法。
这件事本身没有对错，只有观念上的差异而已。但为什么周长安就是个例外呢？算了，他就是个憨憨。
就在这时，戏台那边传来吵闹声。
原来是一位公子在调戏一个正在弹奏的伶人，他的丈夫见状，想要出言阻止，却被那公子的仆从殴打不起。
那位公子拉住伶人的胳膊，阻止她逃走，接着便要撕扯伶人的衣物，那伶人很是坚贞，誓死不从。但挣扎之间，她手指抓到了那位公子的脸，顿时惹得公子大怒。一巴掌将那个女伶人打到在地痛骂到：“区区一个伶人，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
看来并非所有的世家公子都如眼前的王燕一般温文尔雅，粗暴蛮横之辈也是有的。
“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给你！”
那位公子一边痛骂，一边用碎银子去砸那个女伶人的脸，伶人卧倒在地，却又被公子的仆从揪着头发拉了起来，场面一度令人生厌。
好在珍香楼的主事人吴掌柜及时出面，百般讨好才止住了公子的怒火。
看到这场面，唐姝娈又是心惊，又是胆寒。普通人，在这大周当真如牲畜一般吗？人命贱如蝼蚁，莫如是。
若是此事落到了自己身上，当如何应对？唐姝娈下意识看了看周长安，转而摇了摇头。
突然间她心里似是萌生了什么念头，只是看不分明，还未抓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