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城。”
白泽在耳际轻轻呼唤着她,只见她安详的躺在百花浴池中,三千青丝发散开来。她裸露的白皙肌肤被朵朵芍药遮盖着,像是给她穿了件宛如晚霞般绮丽的织锦,美轮美奂。云容月貌,燕妒莺惭。
他轻抚着池中女子姣好的面容,随即在手掌内侧划开一道血口,把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的灌入她的口中,用指腹擦去她红唇上的血渍,从身上撕下一块月华锦布,简单的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陪她在这长安花谷三百年了。
日日以花为浴,以人血涵养,他照料她大半辈子了。
“倾城,前些日子我见到你的转世了,她叫赵韩西子,是南诏国的七公主,她还保留着上一世栀樆的记忆,在她身上我已找到了让你苏醒的方法。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保护她了,待到她十九岁生辰之日,将是你我见面之时。”
白泽痴痴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爱怜。
情到浓时,他俯身在她的红莲额印上亲吻了一下,很浅很浅。
他握紧她纤纤玉手,会心一笑,情生一念,遗落了多少红尘荒芜?
......
静谧园内,西子侧坐着梅花浮雕窗前,举着那张洗净的皇榜,满眼欣喜。
她傻乎乎的看着那张皇榜,以至于书桌上的《女论语》和《女范捷录》书籍掉落在地上也没意识到。西子回忆起前些日子的人偶纸鸢选太傅的比赛,心情跌宕起伏,她这奋不顾身的一跳,不知道惹了多少是非。
事后知道安德皇后因为自己跳城楼而晕倒的消息时,西子是万分自责的,好在母后的身子没什么大碍,苏醒后的第一眼看到西子在床榻上坐着,皇后一把她抱在怀里,生怕这是一场梦。
西子轻轻地安抚着她,看着母后患失患得的神情,她越发的歉疚,是自己的冲动才让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的,现在整个宫里,都在传着公主为了一个年轻太傅跳城楼殉情的事情。好在皇帝下令封锁了这个消息。
让宫里的太监宫女,纷纷停止对这件事的讨论,以讹传讹,闹得满城风雨,怕生出什么事端,让人钻了空子,捏造是非。安德皇后也十分理解西子的苦衷,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静静地抱着西子,让她安心的躺在自己的怀里。
用胜过语言的动作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母亲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无论日后遇到多大的委屈,母亲都会第一时间站在她的身旁,做一个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永远的庇护着她。
但是西子并不后悔自己为了爱跳城楼的事情,即使有很多人不理解自己,她也不需要去向他们解释,百口莫辩,顺其自然就好。就算再来一次,坠落的那位少年是鸢年的话,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就让那些嫉妒神仙般爱情的太监宫女背后嚼舌根好了。
西子抚摸着皇榜爽朗的一笑,虽然没有真正的见着鸢年,但是能够撞见和他长得如此相似的一个人,解了她半刻的相思之苦,她已经很满足了。等到自己穿越回去的那一刻,她一定要紧紧地抱住鸢年。
告诉他,她很想他,那年她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话语,她要亲口告诉他。
她忽而想起七日后便是宫中盛宴,皇宫里的皇子公主都要出席宴会,去迎接别国的皇子。而自己还要替四皇子写诗词,此时恰好雅兴所至,于是便传人拿来一些笔墨,一边研墨一边构思着诗词。
落笔时,她的眼里情波荡漾,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鸢年的模样。
燕燕于飞,杨柳依依。
陌上红稀,零露漓漓。
浅水之湄,佼人僚兮。
素颜缟衣。美目清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落落成思,久而绕之。
日月轮回,丝网千织。
整首诗绵绵情长,字字珠玑,文采斐然,收笔时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感慨万分。诗词里面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少女思慕心上人的微妙情绪,和复杂的心情变化。西子十满意的看着这篇诗词,随后差人送到四皇子的行宫去。
她又唤来清儿,两人在秋千下窃窃私语,绣着丝帕。
此时西子的心情大好,脸庞上时不时的浮现出一抹红晕,连刺绣时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清儿看着面色潮红的公主,忍不住调侃起她来,问她是不是遇见喜欢的人,刺绣时流露的神色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
西子嗔怪着清儿贫嘴,嘴角却不由的上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清儿一看自己猜中了,便推搡着西子,想要得知公主心间的那位公子是谁。
西子戳了戳清儿的脑门,一脸娇气的说着。
“既然是心上人,那便是藏着心头上的人,怎么能够轻易说出来了。”
......
宁清宫偏殿,清音阁里。
安德皇后身着淡青色的素衣,跪在一个蒲团上,轻轻敲打着桌上的木鱼,口中念念有词,前方摆放着一尊小型的文殊菩萨的雕像。她时常来清音阁上香念佛,遣散下人,一跪就是大半天。
她缓缓睁开眼眸,警觉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监视时,她放下手中的珠串,踱步来到菩萨后方,这里摆满着许许多多的佛像和佛家挂件,安德皇后在一块栓着红布条的佛像旁停下。她解开布条,系在自己手上,再用力转动着那手掌大小的佛像。
下一刻,一扇被画卷遮掩的暗门被打开,她紧蹙着眉头,很快的走进那间密室里。
密室窄小阴暗,陈设简单,只有几盏火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密室的里边,有一方黑色的祭台,祭台上供奉着几尊灵位,灵位旁则立着三个祭牌,只见中间那祭牌上篆刻着几个大字:帖木儿可汗之墓。
这牌位便是安德皇后在柔然时的夫君之位,而两侧的牌位,正是她阿爹和阿娘的祭牌。她从未忘记过仇恨,忘记在柔然发生的一切,每一笔血账,她都记在心头,多年来的隐忍,顺从,并没有消磨她的仇恨。
反倒是让她每天都记住,枕边的男人,是自己的仇敌,等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他,自己一手铸就成的错误,还需要自己去解决。这些年来,她一直和柔然保持联络,玛扎也经常替自己传递着信件。
那一叠叠的信纸,都是安德皇后探寻南诏国的机密,偷偷地记录并书写到信纸里,再装进龙骨折扇中,以此用来传递信息,随后找准时机让玛扎替自己出宫,和潜伏在南诏境内的柔然使者会面。
安德皇后跪在地上,朝着面前的灵位磕了几个响头。她之所以把牌位放在清音阁暗室里,一是觉得这里清静,毕竟是皇家的佛堂,戒备森严,少有人打搅,二是这里很隐蔽,皇后吃斋念佛的地方,就连皇帝也很少踏足。
她长须一口气,铮铮的看着那些牌位,思绪回到了从前。
画面一转回到了十多年前,柔然故土,那片广袤的大草原上,蓝天白云,牛羊成群。
她记得和帖木儿初次见面是在一次部落举行的赛马比赛中,那时的她英姿飒爽,精湛的马术在同龄人中超群。那时的她刚好十五岁,刚行完及笄之礼,她便蹦跶蹦跶去马场参加赛马比赛。
只见她戴着纯白的哈达骑着枣红马同男人们赛马,现场围观马赛的人摩肩接踵,把整个马场围的水泄不通。只见安和卓骑得那匹枣红色的马,长长的鬃毛披散着,跑起来,四肢蹄子像不沾地一样,很快便超越了男人们的马匹。
就在即将要到达终点夺得彩球的那一刻,她的马被一个粗犷男人的马匹撞了一下,马上的缰绳也与旁边的马的缰绳胡搅在了一起,小红马受了惊顿时狂躁起来,整个马腾起上半身,危险的往后仰着。
而她的身子由于重心不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挂在了马鞍上,眼看她的头即将着地,而小红马如同脱了缰的野马,急速的朝前奔跑着,现场瞬时陷入混乱之中。而安和卓,也大喊着救命。
就在那千钧一发时刻,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骑着墨黑的骏马朝着那匹受惊的小红马疾驰奔去,骏马四蹄翻飞,长鬃飞扬,壮美的姿势宛若历尽艰辛穿洋过海的信鸽,宛如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海燕。
男子用刀划开马上的缰绳,熟稔的把她从马腹便拉扯过来,抱到他的马背上,救下了她,让她安稳的骑在自己的马背上,他双手护着她的身躯陪她闯入终点,拿下那象征着胜利的彩球。
比赛结束后,安和卓非但没有感谢她的救命恩人,反倒是理直气壮的对他说着能救下本小姐是他的福分。她看着身着普通羊皮缝制成的衣裳,下摆也是简单镶以牲畜细毛皮的男人,便断定他是身份低微的游牧族人。
于是她傲气的说着自己是柔然国世袭贵族安和卓,还把阿爹赠送给她的哈达转手给了他,用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还调侃的说着这镶了金丝的哈达可以换取百头牛羊,够他家吃穿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