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生为人

东卓走到桑云身边，缓声道：“公子，这诀长老是狱冶宗的炼金长老，也是这次来参加炼金大赛的炼金师。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功法，靠……交合，吸取十七八的少年精气充作灵力，提升自己的修为。年少之人正当气盛，不说修士，即便是普通人，体内的精气也能作为强壮灵湖的大补之物，还不需自己炼化灵气。

“他来到皇城之后，虽明面上有自己的别馆，但是暗地里却寻了这个地方修炼。一开始，他命人掳掠庄户人家的少年来，后来是城中士族家的少爷和一些低阶炼金师。公子，你看……”

桑云顺着东卓所指的方向看去，在远远的墙角边，一团团的黑影明明暗暗，叫人看不真切。

翻掌推出，火系灵力燃起火团飞去，照亮了墙角的黑影。

那些黑影，是一具具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每一具都形容枯槁，每一具都是青春少年，他们有的赤身裸体，有的只上身勉强着了衣服，裸露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嶙峋的骨头全都呈现出断折扭曲的样子，有些甚至刺破了皮肉透出森森白骨。

每一具尸体的脸上，都双目圆睁、面容可怖，如同死前看见了恶鬼从无间地狱爬上来了一般。

东卓道：“……他好男风却身有残缺，因为不能人道，所以床底间便对人百般折磨，甚至……甚至对那些人用药，亲眼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在兴奋里被勒死，然后与尸体欢好。……这些人全都是被他折磨致死的，有些已经开始腐烂，有些……”

他看着桑云，道：“……公子，我……救不了……”

桑云明白，东卓修为低，这几日恐怕也是勉力支持。

看着一具具的尸体，桑云道：“与你无关。……琉玉说，失踪的只有十数人，为何会有这么多？”

东卓笑笑道：“修士中，没有能力天赋、没有家世倚仗、没有宗族庇护的人，尚且命如草履。这些凡人中庄户人家的人命，不是更加轻贱吗？连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乎，还有谁会在乎？”

这便是卑微之人的悲凉和讥诮，到哪里都是一样。

簌簌——

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眼前的结界里，男孩偷偷拉下了罩着他的黑色衣袍。结界隔绝了外界的事物与声音，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一脸懵然地四处看着。

桑云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东卓道：“这孩子是城中一户士族家的洒扫稚童，他家少爷那天被人迷晕掳走的时候，被他撞见了，便不知天高地厚去拦。那群人怕他喧闹，便直接将他也带走。”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慌。

他根本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桑云的眼底一片深沉。转回身，该隐入鞘回手，被钉在石壁上的人如同一滩烂泥般滑了下来。

“……别杀我……别杀我……别……”

低头看着脚下昏迷蜷缩的人，桑云的嘴角紧紧的抿着，一双凌厉剑眉也狠狠皱着。

桑家家规：为恶者，可渡，不可杀。

可是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渡！

手中剑柄紧握，声音冰冷，桑云道：“你不配活着！”

该隐光滑闪动，冰冷的剑身上寒光阵阵。

“公子……”

东卓的声音突然响起，他道：“公子，能不能……能不能把他交给我？”

桑云静静的看着他。

手掌翻动，该隐收回灵戒。

转回身，桑云走到长塌上旁，散去结界，高大的身影逆光挡住了小男孩的所有视线。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迎着他的目光看着，满是不谙世事的单纯。

桑云解下自己的护腕缎带，蒙住那双眼睛。

他道：“不要看。”

单手抱着男孩，桑云站在铜门外等着，里面一声又一声的传来诀长老凄厉的叫声，每一次都引得怀里小小的一团微微颤抖。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桑影跑过来，焦急道：“桑云！怎么样，小卓卓呢？”

“啊、啊！！！”

不等桑云开口，里面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小卓卓……”

桑云长臂一捞，阻止想要进去的桑影。桑影静静的看着他，望进那双沉暗难言的眸子里，眉眼也渐渐落下……

外面的视线终于不再昏暗，即便天还是阴沉沉的，比起山体里的压抑，叫人舒服百倍。

……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阿暖，阿暖还在里面！我要去找阿暖！”

“你放开我！放开我！”

……

桑云从虚空出来时，就看见药千华正拉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手脚乱挥地挣扎着，还一直嚷嚷着。

药千华一抬头，正看见他们几个，欣喜道：”你们终于出来啦！小东卓，你有没有事？”

“阿暖！”

不等药千华靠近，他手里的那少年箭一般地冲向桑云。

桑云将小男孩放到地上，那少年七手八脚的把蒙着他眼睛的黑布扯下来，红着眼睛大骂：“笨蛋阿暖！你是笨蛋吗？！我用得着你救吗？！你看看你长得跟萝卜丁一样，还敢跑出力拦人！你怎么那么笨啊！你脑子是坏……”

他一直骂骂咧咧着，横眉立目戳着阿暖圆乎乎的小脑袋，明明怒冲冲的，结果骂着骂着自己却哭了。阿暖还事呆乎乎的，什么也不会说，也不去辩驳，大大的眼睛里还是一片迷茫空荡。

药千华道：“其他人我都让他们各回各家了，就剩这小子死活不肯走。我也让他们回去告诉皇城护卫这里的事，一会应该就会来人了。”

他看向脸色有些不太好的东卓，笑着道：“小东卓有没有受伤啊？来来来，我给你看看……”

东卓不着痕迹地避开药千华拉过来的手，憨笑道：“不、不用了，我没受伤，嘿嘿……”

突然，桑云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了拉。

阿暖往后退了退，仰头看着桑云。只见小小的身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软糯糯的声音道：“谢谢仙人救命之人。”

桑云点点头，看着那少年过来拉起阿暖小小的手，小阿暖便跟在他身后磕磕绊绊的走去。

他看了眼身旁神色各异的三人，淡淡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