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府,流风湖畔,玉香楼乃花楼名妓云集之所。
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
夜色刚笼上流风湖,玉香楼各家园子中,便彩灯高悬,门前车马络绎不绝,达官富贾们便蜂拥而至,当真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不多时,园子里便传出一片丝竹和欢笑之声,有人或猜枚行令,或唱曲斗酒,一时间,身边萦绕着莺莺燕燕,千娇百媚,低回婉转,好一处天上人间。
正在这时,只见从门外“唰唰”闯进四人,皆锦衣绣袍,气度非凡,身上却都带了兵刃,龟奴正待上前招呼,哪知他们并不理睬,直接奔了东厢房而去。
其中一人说道:“各位花银子来玩的朋友,姑娘们,大伙儿听着,我们是绣衣营的公差,奉上谕前来搜捕一名逃犯,跟旁人并不相干,谁都不许轻举妄动,倘若不听吩咐的,便与逃犯同罪,到那时可休怪刀枪无眼!”
一通话语刚落,玉香楼中立刻便静了下来,紧接着园中各处喧声四起,女子惊呼声,男子叫骂声,乱做一团。
三人围成一个半圆,把住门口,另有一人便闯了进去。
刹那间,只听得东厢房内,兵刃相交之声大作,乒乓哗啦之声不绝,显是房中器具碎裂毁坏之声。
这玉香楼乃庆元府,花楼之魁首,每个房间内,陈设皆极为考究,檀木桌椅,红木床榻,宝鼎花瓶,名人字画,每件都价值不菲,每每房中乒乓之声响起时,老鸨子脸上的肥肉便直抖,心疼得口中念佛不止。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飞出,从里面闪出两个人来,一位是须发花白的老者,另一位则是身着锦衣的汉子,只见两人你来我往,杀招迭出,一时间竟然,斗得难解难分。
其中一人便是小鱼的爷爷卜足道,另一位则是绣衣营中,十大高手之一的风百川。
但见风百川衣袖微摆,刷的一剑,向他咽喉便疾刺过去,这一剑去势极快,卜足道若不缩身躲闪,定会立即被利剑穿喉,便在此时,风百川只觉得左肩酥酥一麻,手中长剑便向右荡开。
原来卜足道出手之快,实是鬼神莫测,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出手如电,点中风百川左肩的肩髎穴,随即便缩回手臂,用指荡开了风百川这一剑杀招。
幸亏风百川这一剑刺得也是极快,又是攻敌之急所,而卜足道仅凭一指,竟能拨得风百川的长剑直荡了开去,武功之高,不禁让人咋舌。
风百川大惊之下,方知今日遇到了,生平从所未见之劲敌,只要一给对方,有施展招式的可乘之机,自己立时性命不保,一念及此,手上攻势加剧,当即便刷刷刷刷,连刺四剑,分别刺向四个方位,剑剑皆指向对方要害。
卜足道不由赞道:“不错,剑法很精妙。”
左一挡,右一拨,上一撩,下一压,顷刻间,便将风百川刺来的四剑,尽数破去。
绣衣营中共有十大高手,除了正与卜足道交手的风百川之外,站在一旁掠阵的另外三人,云中鹤、雷一行、雨蕉客,亦皆在十大高手之列。
云中鹤与雷一行见风百川一人难以支撑,一挺长剑,一振判官笔,同时上前夹击。
绣衣营三大高手联手出战,势道何等惊人,但卜足道手持一柄长剑,在三人之间穿来插去,攻守如电,竟无半分败象。
雨蕉客见状,亦拔出单刀,冲上助战,以四敌一。
但见他们四人,各舞兵刃,进退散合,围着卜足道打得凶险异常。
卜足道在刀光剑影中,飘忽来去,身影闪动,攻守尚能游刃有余。
斗至酣处,猛听得雨蕉客“哎吆”一声大叫,单刀落地,一个筋斗翻滚了出去,左手按住右肩,只见右肩鲜血淋漓,已然被卜足道一剑洞穿。
风百川见云中鹤和雷一行,二人攻势凌厉,卜足道已缓不出手来向自己攻击,当下纵起长剑,尽朝他身上,各处要害刺去。
卜足道的身形,如鬼如魅,飘忽来去,如影随形。
风百川的攻势如潮,却总是和他身形差之毫厘。
忽听得云中鹤“啊”的一声叫,紧跟着风百川,也是“哦”的一声,二人先后身上中招。
又斗得片刻,雷一行也是“啊”的一声叫,前胸、后背、臂膀都受到剑伤,其时,幸好风百川攻得正急,卜足道急谋自救,以致一剑刺偏了,另一剑刺得虽准,却仅及皮肉,未能重创。
四人围攻卜足道,未能触到他一点衣衫,反倒频频受到他的剑伤。
但见卜足道,愈战愈勇,一柄长剑使得也是酣畅淋漓,而四人却身陷困境,危机四伏。
风百川、云中鹤、雷一行呼声阵阵,声音中透着愤怒,又满是惶恐。
此时三人拼死一战,兵刃上都倾注了内力,屋内真气激荡,铮鸣声不绝于耳,四下空无一人,众人早作鸟兽散去。
只听得一声轻响,卜足道长剑向外一吐,雷一行避之不及,“啊”的一声,便已刺入胸膛。
风百川与云中鹤一见大骇,四大高手围攻一人,顷刻间一死一伤,而卜足道此时剑势如虹,真气绵绵不绝而至,若再缠斗下去,恐早晚难免死于非命。
此时,二人顾不得许多,交换了一下眼神,悄然各自怀中摸出一纸包,向空中掷去,但见一团迷雾腾起……
……
卜足道忙掩了口鼻,跳至一旁,待迷雾散尽,哪里还有人在,只遗下雷一行的尸体躺在地上,其余三人都已逃遁而去。
卜足道追出玉香楼,巷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想必早已逃之夭夭了。
四周,黑沉沉。
夜空中,星辰点点。
卜足道正待隐去,忽听得一声低唤:“爷爷!”
凝神望去,夜色下一个小小身影,心中不由一动,待走近时,方才看清,正是路不平。
路不平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更不多言,转出巷子,提气纵跃,折返上了街道,便直向西郊奔去。
待出了城,两人朝山上石屋方向而去。
此时,路不平的内力愈发深厚,大致可与卜足道并驾齐驱,因而,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石屋。
进屋点亮灯火,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呆坐了半晌。
……
路不平说道:“爷爷,你这是从哪来?”
卜足道叹了口气,说道:“唉!说来话长,这中间许多是非曲折,一言难尽,待日后,得空再慢慢细讲。”
原来今日,路不平随鲁大牙去各处园子探看。
也是机缘巧合,当来到玉香楼时,恰巧遇见了,卜足道与绣衣营的高手过招,现场人多眼杂,他便不动声色,隐在暗中观瞧。
一场巅峰对决,看得路不平是惊心动魄,心中直呼过瘾。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像这种高手之间的生死之战,能这么清楚地看到,实属三生有幸,攻防转换之间,分寸的拿捏,火候的把握,招数的瞬息万变……
路不平看罢,自觉得增益匪浅。
待到后来,见卜足道力战四人,犹能杀得他们狼狈不堪,施诡计才得以侥幸逃脱,直至见他追了出去,四下无人之际,才与之相认。
卜足道问道:“你和小鱼现在怎样?”
路不平简短述说了路途的惊险,庆元府的种种机缘巧合,以及眼下的现状……
卜足道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咋舌,叹道:“现在看来,当初,我还没老眼昏花,没看错你,真是难为你了……”
路不平说道:“爷爷,快别这么说,若不是当初你救我,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哪有我的今日。”
卜足道说:“你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也是你自己争气,才有今日之际遇。”
路不平道:“爷爷,今后作何打算?”
卜足道道:“先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日后再做计较。”
路不平道:“古人云,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不如,就在庆元府安家吧。”
卜足道看了看他,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几日不见,又精进不少,日后必定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