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弥漫,竹林浓密。
竹几上,一缕龙脑香在香炉中缭袅。
那老妇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把握住路不平的胳膊,问道:“他……他现在怎样了?”
不等路不平回答,忽地捧住心口,脸上现出剧痛之色,过了半晌,脸色方见缓和,叹道:“罢啦,罢啦!”
眼中止不住,流下两道泪水。
路不平的胳膊本来有伤,老妇情急之下,手上内力不觉加剧,他感到自己的骨头格格直响,痛到心底一般,本来不想示弱,后来实在忍不住痛,嘴里方才“哎吆哎吆”地喊出声来。
老妇听到他喊声,又见他脸上豆大的汗珠,神色异常痛苦,方才醒悟过来,忙松开了手。
轻轻吟道: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路不平抬头望去,见她眼中珠泪涟涟,一脸哀怨之色,估计是想起年轻时候的往事,情难自已,徒自伤感罢了,看这样子,爷爷和师父他们两人,她应该都认识,但谁才是她的老情人呢?不管是谁,自己都应该从中,帮忙撮合,帮着他们破镜重圆。
想到此处,便劝道:“婆婆,过去的事,也不必过分难过,不如婆婆跟我一起出谷,这样大家又可以见面,岂不是好事。”
老妇脸上刚现出一丝喜色,忽的又摇了摇头,叹道:“哎……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怕真见了面,欲语泪先流……不提也罢。”
路不平暗想,女人真麻烦,不论多大年纪,总是多愁、善感,还矫情,麻烦啊,大大的麻烦。看来应该珍爱生命,远离女人。
正在此时,忽的从门外闪进一个人来,但见那人一脸的麻皮,相貌十分丑陋,双目深陷,炯炯有神,五十来岁年纪,颏下一把淡黄胡子。
笑道:“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无忧谷主,却也是这般小女儿情怀,有趣,有趣!”
原来,这老妇便是这无忧谷谷主,饶芷柔。
饶芷柔一见此人,脸上瞬间敛了神情,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西海毒手马天仇马掌门,来这谷中,不知有何见教?”
马天仇嘿嘿一笑道:“饶谷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数十年来,为了寻你,我不远万里,不辞万难,却不想你躲进这谷中,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还好,黄天终不负我,没想到吧,还是让我找到你了,把那铁戟神剑拿出来吧。”
饶芷柔冷笑道:“马掌门既然能进得了我这谷中,想来也是身手不凡,想要此剑不难,那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请赐教。”
突然间一声劲风响起,跟着篷篷两声巨响。
只见饶芷柔正绕着马天仇的溜溜转动,身法奇快,一掌又一掌往他身上击去。
马天仇身形凝立,还掌抵御。
路不平因手臂受了伤,只得拉着岚儿闪在一旁观看。
饶芷柔每一掌击出,便是呼的一声响,足见掌上劲力极地厉害。
相斗良久,饶芷柔始终奈他不得。
突然间饶芷柔身子飞起,双掌从半空中击了下来,马天仇左掌翻转,向上迎击,右掌却向饶芷柔后腹上拍去,拍的一声响,两掌相交,饶芷柔向后直飞出去,马天仇一个踉跄,身子晃了几下,终于拿桩站住。
饶芷柔暗暗运气,正待飞身进击,突然间微风闪动,马天仇陡然间欺身而近,右掌猛拍过来,这一掌虽无声无息,却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一掌拍出,直取饶芷柔胸口要穴。
饶芷柔没防到他来得如此之快,闪身欲避,哪知道身形甫动,马天仇的掌力中宫直进,逼得她自己几乎气也喘不过来,只得右掌运力拍出,她原拟交了这掌之后,立即移步,但马天仇掌力上有股极大粘力,竟然无法移身,只得右掌加催掌力,和他比拚内劲。
路不平一见两人胶着不下,一伸手,便从靴筒中摸出短刀,飞身向马天仇背后直冲过去,喝道:“老毒物,休得伤我婆婆!”
提起短刀,对准了他背心袭去。
马天仇一声长笑,叫道:“小鬼,找死,好大的胆子!”
竟然看也不看,右手一扬,波的一声,一枚暗器正中路不平胸口,同时,左足向后踹出,砰的一声,踹在他身上,登时将他踹得飞到竹墙上,震得他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饶芷柔趁他分神之机,自怀中摸出一柄白金点钢蛾眉刺,穿破他手掌,插入了他小腹。
那马天仇的功夫,当真是高深莫测,小腹被蛾眉刺插入,鲜血直流,可他却不管不顾,只为拼死一搏,左掌劲力大盛,将她震出数步。
饶芷柔左足落地,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几欲晕去,慢慢又退了数步,倚墙而立。
马天仇纵声而笑,叫道:“天助我也,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呼呼呼连接打出三掌,一面出击,一面跃起飞身向前直冲。
饶芷柔向右跃出闪避,提起蛾眉刺,运起一股真气劲鼓腕际,对准他胸口猛刺了进去。
她知马天仇武功了得,这一下未必刺得他死,而且刺尖着肉之际,似乎略有异样,当下向里回夺,要拔出来再刺第二下,哪知竟牢牢嵌在他肋骨之中,一时竟没能拔动。
此时,路不平再次飞身扑了过来,对准他后心,猛地插入,马天仇直挺挺伏在墙边的竹几之上,却是动也不动了。
此时,竹几上那缕龙脑香业已烧尽,最后一缕烟散于无形……
饶芷柔走近一看,马天仇竟然死了。
路不平刚想站起身来,突然间足下一软,滚倒在地。
饶芷柔和岚儿忙过来搀扶,见路不平胸口中了暗器,伤口周围已然发黑。
饶芷柔说了句:“忍着痛。”
路不平点了点头。
“卜”的一声,饶芷柔拔出了那枚暗器,拿到鼻边一闻,嗅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
饶芷柔蛾眉一皱,切齿说道:“好毒的暗器,这是西海毒手的喂毒梅花钉。”
饶芷柔在这无忧谷中,每日研习各种古谱秘笈,况这谷中奇花异草繁多,于天下千奇百怪的毒物,已莫不了然于胸,一闻到这阵香气,即知梅花钉上喂的是“青陀罗花”的毒汁。
《毒经》上言道,这花原产于印度,是佛教圣花,其汁液原有腥臭之气,本身并无毒性,便喝上一碗,也丝毫无害,但一经和鲜血混和,却生剧毒,同时腥臭转为清香。
随即在马天仇身上找解药,岂料,寻了半日,竟一无所获。
原来这马天仇心思极为缜密,也相当狡诈,害怕万一自己失手,被对头所擒,逼迫自己解毒,是以把所有的解药尽数毁掉,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饶芷柔无奈,取出金针,在路不平胸口“膻中穴”刺了几针,先为他止住胸口的疼痛,又把马天仇的尸首拖到外边,处理掉。
对岚儿说道:“这青陀罗花见血生毒,入腹却是无碍,岚儿,你在家帮着你大哥吮出毒血,至血中绝无凝结的细微血块为止。”
又把刚才在外边采的三种草药,捣烂了敷在路不平伤口。
饶芷柔说道:“这三味草药,只能使毒气暂不上攻,疗毒却是无效,事不宜迟,婆婆这就到山上去采药。”
路不平的伤口,本来痒得难过至极,敷上草药,登觉清凉,同时四肢不再麻软,当下不住口的称谢。
饶芷柔笑道:“傻孩子,跟婆婆还这般客气。”
说完,即到山上采药去了。
饶芷柔走后,路不平和岚儿都颇觉不好意思。
岚儿虽然尚且年幼,但男女之事朦朦胧胧,多少有些开窍,止不住有些害羞,但此时性命要紧,伤口又在他自己吮吸不到之处,无奈,只得让岚儿替自己吸出伤口中毒血。
看到岚儿红着脸,好歹帮着把他胸口的毒血,尽数吸了出来,路不平有些过意不去,就和她聊起了一些外面的事情,岚儿听得入神,一来二去,两人聊得渐渐投机,岚儿也和他说些谷里的风物,不到半日,二人竟然熟络起来。
日落,月照花林。
饶芷柔方才采药回来。
她把药煎了,亲自守着药锅,一直熬到后半夜,才煎出一碗,喂着路不平服下。
自此,饶芷柔每日一早,便上山采药,路不平和岚儿则在家里,天南海北的神聊,直至日落才回,每日里变换药方,外敷内服,到了第十日上,路不平身上所中剧毒已全部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