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早吃过晚饭,俞野白借口说让宋伯教教他开车,让阿珍陪着平山杏在家里待着。小丫头正十分认真地研究着手里的照相机,听了俞野白的话,只是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儿”,便不再抬头。俞野白赶紧答应了一声,跑出了屋子。
宋伯开着车一路往东走了足有一个小时,才到了海边的一排仓库处。这时天也渐渐黑了。宋伯把车停到一边,带着俞野白往里走,边走边打听着什么。俞野白也听不懂宋伯讲的粤语,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问了几处,对方都直摇头,俞野白暗想,看来没希望了。宋伯倒是不放弃,回头说道:“俞先生,要不你先回车里坐会儿,我再去前面问问看,要是找到了再去叫你。”说着便把车钥匙递了过来。
俞野白一想,反正自己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跟着也确实没用,不然干脆自己练练车。于是便接过钥匙,说道:“那就辛苦宋伯了。”然后便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俞野白走到车的右侧,打开车门,刚坐到司机的座位上,就听见后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后有人喊:“应该在那边,快追。”紧跟着脚步往这边而来。俞野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突然左侧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影一闪坐到了他的身边。俞野白正要扭头看,却突然感到腰上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了。随后那个人低着声音说道:“别扭头,快点开车,快。”一边说着话,一边摘掉头上的帽子和围巾,脱掉大衣,然后卷在一起,塞在了座位下面。
俞野白听这声音不禁一震,似乎有些耳熟,但对方是故意压低声音的,所以一时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这声音既耳熟又奇怪。他也不敢多问,只能发动汽车,往前开去。可是突然换成了左手挂挡很不适应,车子跌跌撞撞地勉强开了没多远,便熄火了。这时,便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更近了,随之而来的是叫喊声:“站住,别动,再动就开枪了。”
俞野白正想着是再试试启动带着这个人逃跑呢,还是干脆等着后面的人来了把这个人抓了。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那个人开口说道:“一会儿就说我是你的太太,我叫......”
俞野白一听这声音,再也忍不住,猛地扭过头去。
“野白?”后面的人突然失声惊叫道。
这不是自己朝思暮想、苦苦寻找的林慧吗?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宁波一别,彼此都没了音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还没等两个人说上一句话,车门就被猛地打开了。只见两个便衣和两个香港警察手持着枪,分别站在车的两侧对着二人大声叫道:“双手抱头,下车!”
林慧假装十分惊恐的大叫着,“啊,野白,这是怎么了?”
俞野白也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愣愣地看着这些人,然后回身说道:“亲爱的,别害怕,这肯定是误会。”随后转身对那两个警察大声说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和你们警务处长麦肯陶先生是好朋友,如果你们乱来,我会去投诉你们的。”
那四个人正要上前去搜二人的身,一听这话,不禁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丝紧张。俞野白一看这招儿奏效了,连忙从口袋里拿出麦肯陶给他的那张名片,在一个警察面前晃了晃,说道:“你看,我可没骗你们啊。这是我在格兰森总督家里吃饭的时候,麦肯陶先生亲自给我的,你们要不要现在跟我去找他确认一下啊?”
那两个警察一听,更是惊得直发呆,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旁边一个便衣一看,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在抓一个共党分子,不知道你们二位有没有看到刚刚有人从这儿跑过去?”
俞野白一听,心里有底了,估计这准是国民党军统联合香港警察在抓共党。于是说道:“哎呦,不好意思,刚刚我们在车上......我们在亲热,没看见有什么人过去,不过倒好像是听到一阵脚步,至于跑到哪边去了,这就不知道了。”
四个人一听,不禁面面相觑,心想,大晚上的,开着车跑到这儿来亲热?真的假的?不过这小子能拿出麦肯陶的名片,又口口声声说跟总督吃饭,听这口气来头不小,万一真的得罪了,可是够麻烦的。于是,四个人相互一使眼色,凑到了一边去商量了。林慧一看,赶紧跑过来扑进俞野白的怀里,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埋怨道:“你看你找的这个地方,我说不来这儿,你偏不听。还说这里安全,你看安全吗?都被当成共党分子了,这要是让我老公知道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呀?”
俞野白一听,明白了林慧的意思,赶紧陪着演。一边使劲搂着林慧,一边稍稍提高了声音安慰道:“亲爱的,放心吧,他们是在抓共党分子,又不是在抓偷情的。要是他们真的敢乱来,我就去找麦肯陶先生,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那边四个人似乎一边在商量,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这边二人的对话。过了一会儿,四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警察对着二人说道:“抱歉,二位,打扰了,这是一场误会。你们还是快点儿离开这里吧,附近有共党分子活动。”
二人一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俞野白也不说话,朝四个人微微点了下头,便搂着林慧的腰,绕到车的左侧,打开车门,让她坐了上去。随后自己又回到车右边,坐在司机位置上,也不回头,朝门外挥了挥手,便发动了车子朝前开去。
俞野白开着车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见那四个人走了,便拐到一排仓库后面停了下来。
“林慧,你怎么来香港了?”
“野白,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道。
俞野白原本想把这段时间的事,还有对她的思念都好好说说,可想起来宋伯还没回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于是便说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林慧说道:“不用了,我是让别人送过来的,就在外面不远,你把我送到停车的地方就行了。”于是便指着路,告诉俞野白怎么走。
走了不远,果然看见有辆车停在路边。林慧示意俞野白停下,然后说道:“我住在铜锣湾住,你知道那地方吗?”
俞野白一听,点了点头。他和平山杏出去逛街的时候去过那里,印象里好像也在香港岛,离浅水湾不远。
林慧一见说道:“那好,明天下午两点,你去铜锣湾,打听一个圣玛丽教会医院,你在医院门口等我。”说完,握了握俞野白的手,有些不舍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俞野白还想说些什么,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慧已经上了那辆车。俞野白眼睁睁地看着林慧坐着车消失在夜色中,只好无奈地掉头往回开去。
第二天正好凯瑟琳来找平山杏。三个人一起吃过午饭只好,俞野白借口说去市场上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商机。两个女孩儿正聊得起劲儿,也没多问。于是俞野白出了门,坐上电车,按照林慧说的,很快便找到了圣玛丽医院。
这一路上俞野白的心都跳的很快。自从和林慧在宁波一别,这么久了一直没有音讯,这让他非常担心。现在,没想到居然在千里之外的香港两个人能再一次不期而遇,这不得不说是上天的安排。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林慧从身边走掉。他要很好地担负起保护自己女人的职责。
俞野白站在医院门口的一棵大树下,盯着从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把林慧错过了。可是眼看着不远处教堂顶上的钟表指到了两点,还是不见林慧的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俞野白开始有些担心起来,会不会林慧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昨晚的那四个人又找到了林慧?俞野白又抬头看了看教堂顶上的钟,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林慧真的出事了?俞野白越想越担心,好不容易找到了林慧,不会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又得被迫分开吧?老天不能这么折磨人啊?
正想着呢,突然一个身穿白大褂,脸上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稍一停留,低声说了一句,“野白,是我。一会儿我出来,不要跟我说话,跟在我后面就行。”随后,还没等俞野白愣过神来,便快步朝医院里走去。俞野白这才反应过来,林慧怎么会成了这家医院的医生?真是够神的!
过了一小会儿,就见林慧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也不往他这边看,便如同根本不认识俞野白一样,低着头便往外走。俞野白见了,便很随意地往四周看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于是,也不着急,像是没事一样,离着十几步远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林慧后面。
林慧领着他七拐八拐走了十来分钟,便进了一栋楼,上到二楼,掏出钥匙打开门,示意俞野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