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肯陶一听,连忙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俞野白身边,满脸的凝重。俞野白一看,也连忙站了起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麦肯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俞野白,许久才放开,满眼含泪地说道:“感谢上帝,感谢上帝。”随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格兰森一看,赶忙把他扶回自己的座位上,安慰他不要太激动。凯瑟琳也赶紧递过来手绢,让他擦擦眼泪。
过了一会儿,麦肯陶才止住了哭泣,看着俞野白说道:“年轻人,你来这里一定是约翰安排的。约翰是怎么死的?你能给我讲讲具体情况吗?”
俞野白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心想,你这不是说胡话呢吗?约翰神父都死了两年多了,死人怎么安排?但转念又一想,哦,这应该是基督教徒的思维,他觉得虽然约翰神父死了,但是他的灵魂会在天堂安排这一切。于是便点了点头,然后把约翰神父当时是如何被一群日本人杀害,又是如何保护自己、让自己得以逃生、自己又是如何让人帮着埋葬了神父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麦肯陶听了不禁又是一阵感慨,随后悠悠说道:“约翰比我大两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我的伯父伯母、也就是约翰的父母都去世了,于是他便来到我家,和我们一起生活。一战爆发之后,小镇每家都要派人参军。约翰本来已经可以去当警察了,但他把机会让给我了,自己却选择了去打仗。我还记得他临走的那一天,他对我说,威廉姆,你会成为一个好警察的。后来,我们听说他在法国参加一次战斗时负伤了,然后就失踪了。也有人说他被一位神父救走了。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而且他竟然到了中国。年轻人,难道他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此时的麦肯陶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兴奋之情写满了脸上。
俞野白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印象里好像约翰神父确实提起过有一个堂弟,只不过好像不叫威廉姆,会不会是这个麦肯陶搞错了,一直在自作多情啊?可他又有些不忍心让他的这样心情被破坏。但麦肯陶却一直在盯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心里只能下定决心实话实说了。于是开口说道:“是的,坦率地讲,麦肯陶先生,神父确实跟我提起过他在家乡有个弟弟,他们关系很好。可是,在我的印象里,他的弟弟好像不叫威廉姆,所以,会不会是您弄错了?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说。”
麦肯陶一听,也有些意外,愣愣地看着俞野白,然后问道:“那他说他的堂弟叫什么名字?”
俞野白想了想,说道:“我印象里好像叫邓肯。”随后,害怕自己说错了,又使劲想了想,说道:“没错,是邓肯。”
没想到,他这话刚一说完,却引来了格兰森和麦肯陶两个人同时的哈哈大笑。格兰森甚至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用布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你说的没错,那就是威廉姆。邓肯是他的教会名。哈哈,你是个非常诚实的年轻人。凯瑟琳能够认识你和江小姐这样的朋友,我很为她感到高兴。来吧,让我们共同举杯,为凯瑟琳认识两位新朋友,也为威廉姆找到了堂哥,干杯。”说着,便不等大家举杯,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众人一看,也纷纷喝光了酒。
麦肯陶更是兴奋,对着俞野白说道:“是的,约翰总是叫我小邓肯。如果你不介意,以后你也可以叫我邓坤,这样会让我想起我和约翰小时候的时光。”
俞野白一听,干脆那就顺坡下吧,于是说道:“那我就叫您邓肯叔叔吧。您也可以叫我小约翰,这是约翰什么给我起的教会名。”
麦肯陶听了,眯起眼睛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接下来,这顿饭吃的就轻松了很多。麦肯陶一改开始时的那副冷傲的面孔,不停地和格兰森和俞野白喝酒,两个女孩子在一边小声说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很晚,这顿饭总算吃完了。麦肯陶喝的有些多,坚持要俞野白和平山杏一起做他的车回家。俞野白没办法只能答应。告别了格兰森父女,平山杏坐在前面,俞野白和麦肯陶坐在后面,司机按照俞野白说的方向驶去。
到了俞野白的家门口,俞野白邀请麦肯陶进来坐,却被他摆手拒绝了。他搂着俞野白的肩膀一嘴酒气的对俞野白说道:“你知道吗,小约翰。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中共派来的卧底。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失,不过,没有办法,现在那些中共分子在香港活动很猖獗。我们的政府又要支持国民党,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去做。你能理解我吗?”
俞野白一听,连忙说道:“是的,邓肯叔叔,我非常理解。事实上,我对政治完全不感兴趣,我只做一个商人该做的事情。”
麦肯陶似乎对俞野白的话十分满意,转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盒,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俞野白说道:“好好做你的生意,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去找我。”说完,便一拉车门,自己坐了上去。随后,车便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平山杏挽着俞野白的胳膊,看着远去的车,悠悠地说道:“这饭吃的,好累啊!”
俞野白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知道她是一直在为自己担心,虽然听不懂别人都在说什么,但小丫头的直觉很准,能感觉出来这个麦肯陶起初是有些不友善的。不过,好在解决还是好的,能够帮助约翰神父找到了家人,也可以告慰约翰神父的在天之灵了。
随后的几天里,凯瑟琳时不时会来家里,让平山杏叫她鉴定古玩,还会跟着平山杏学做中国烹饪。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虽然交流起来还有一定的困难,但并不影响彼此的好感,很快,便不需要俞野白在一边充当翻译了。
这天,俞野白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看见宋伯正在修剪花草,于是走过去叫了声“宋伯!”
宋伯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问道:“俞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俞野白其实只是想跟他打个招呼,见他这么问,脑子一转,随后问道:“宋伯,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香港哪里有那种能接私货的船和码头啊?”
宋伯一听,身子一震,手里的剪子差点儿掉到地上。俞野白见他这么深情,不由得有些奇怪,却又不好问,只能好奇地看着他。
宋伯缓了缓神,张嘴似乎要问什么,却又忍住了,想了想说道:“俞先生是想从内陆带东西过来吧?要是那样的话,应该在大赤沙了。”
俞野白一听,不禁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宋伯,心想,我只是没话找话地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知道,而且看上去好像还挺清楚。
宋伯好像看出了俞野白的疑惑,咧嘴一笑说道:“不瞒俞先生说,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几年前,有一次从惠州拉了一批私货,接过快到大赤沙的时候,被日本人的巡逻艇发现了,没办法我们几个弟兄只能跳船逃生。接过,那几个弟兄都被日本人打死了,而我虽然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却也因为在水里呆的时间太久得了一场重病,差点儿死掉。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干过那事了。”
俞野白一听,原来是这样。不禁心中一喜,没想到真佛就在眼前,倒也省得自己瞎打误撞地到处乱打听了。于是连忙从宋伯手里接过剪刀放在地上,扶他坐在院子的一个长椅上。宋伯开始说什么不坐,最后俞野白硬生生把他按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身边道:“那,宋伯,您给我讲讲这里面的事吧。不瞒您说,我答应一个朋友要带些东西过来的。”
宋伯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眯着眼睛,似乎沉浸在当年那种风里来、浪里去的刺激生活里,随后叹了口气说道:“哎,穷人要想活下来不容易啊。我从十多岁就跟着我老豆(老爸)上船出海打渔,辛苦一年也不一定能省下什么。后来听别人介绍,说带私货赚钱,我便跟着几个弟兄也干起了这个。确实比打鱼赚钱多了,可是也危险啊。尤其是日本人来了以后,他们的巡逻艇速度太快,有时候根本不检查,怀疑你有问题,直接就用机枪扫射,多少弟兄都白白被他们打死了?”说着话,宋伯用手背抹了抹眼。
俞野白心想,我可不是听您在这跟我忆苦思甜、回忆国仇家恨的,于是忙打断他说道:“宋伯,我有一批货在浙江宁波,要是用船运过来行不行?”
宋伯一听他这话,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说道:“浙江?那太远了,肯定不行。能带私货的都是些小渔船,哪能跑那么远?最可行的办法就是走陆路运到惠州或是深圳的大梅沙,然后再找船运过来。”
俞野白听了,觉得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随后又问道:“宋伯,那您有没有认识的船家可以做这个的?”
宋伯摇了摇头说道:“自从我们出事以后,那些弟兄们都死了,我也就再没心思做那个了,跟那些人断了联系。不过,你要是真想找,可以去大赤沙看看,那里有个仓库,听说经常有人把私货存在那。”
俞野白一听连忙问道:“那宋伯,那个地方应该很远吧,没有车恐怕是去不了的。”
宋伯微微一笑说道:“车子倒是有,阿珍的那家主人不在,他们让我时不时地开车去转转,不然车子放久了会有问题。我可以开车带你去一趟,不过你得给人家出油钱。”
俞野白一听,连忙搂住宋伯说道:“哎呀宋伯,没问题,那就太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