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屋子,俞野白不禁想起当初发生的那些事,逝去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叫阿娇的小女人,忍不住一阵伤感涌上心头。当初自己还很厌恶她,觉得她不干净。但正是这个滥情的女人却用生命保护了自己。俞野白最怕的就是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人情。但凡别人帮过他的,他一定会找机会还上的,可如今阿娇已经死了,让他还怎么还这份人情?
倪栋自然也认识这处房子,知道俞野白是在睹物思人,于是也不敢打扰他,一声不响地在一边吃着东西。
俞野白看着他,突然问道:“你说梁东辉想杀你,那你没想过去杀他?”
一听这话,倪栋顿住了,似乎在猜测俞野白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他毕竟是我家小姐的男人,没有我家小姐的同意,我不能。就算他把枪顶在我的头上也不能。”说完,又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俞野白倒很羡慕楚岚是怎么让他这么忠心的,很想问问,但一想还是算了,这让人家怎么好回答。吃过了饭,倪栋冲了个凉水澡便躺在外间的沙发上准备睡觉了。俞野白突然特别害怕安静,很想跟人聊聊天儿,但看见眼前的倪栋,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倪栋虽然做事情心思倒也缜密,但显然不适合聊男女感情方面的话题。于是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想着怎么才能弄点钱来给吉田回日本。蓦地,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这间房子的房契,打开看了看,这才安心地躺下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叫了黄包车直奔谢生的房屋中介而去。谢生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正若有所思地呆呆发着愣,蓦地看见俞野白进来,而且穿着一身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哎呀,我的俞先生啊,你可来了,我正想去香港找你呢!”
俞野白有些不解地问道:“去香港找我?什么事啊?”
谢生一听,不禁有些着急,“你忘了当初…”随后转头看见了身后的倪栋,大叫道:“对对对,就是这位先生,拿来你给我的信,让我帮你在这边联系买房的金主,我应该帮你卖了好几套了,我的佣金是不是也该…”
俞野白一听,这才明白,不禁笑了。“哦,是这事啊,好说。不过我最近一直在这边,你到底卖了几套我还真不清楚。这样吧,等我回了香港,让公司的人认定好了马上把钱汇给你。”
谢生一听,连忙说道:“那您什么时候回香港?”
俞野白听他这么着急,不禁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多问,于是告诉他自己明天就回。不想谢生一听,满脸的兴奋,一把把俞野白按在椅子上说道:“俞先生,你回去了也不用把钱汇给我了,我想…我想也去香港发展,能不能去您的公司啊?”
俞野白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禁更加纳闷,心想,这个谢生虽然有些神神叨叨,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性格,但人品还不错,卖房子的本事更没的说,在这边应该生活的不会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香港?
谢生看他一直不说话,更加着急。“您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我会尽快学会香港话,会尽快熟悉那边的风土人情,了解那边的市场特点。我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说完,满脸紧张地看着俞野白。
“我想问问,你在这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香港?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要发展可不容易啊。”俞野白说道。
一听这话,谢生转身朝门口看了看。此时还很早,别的同事还都没来,他看没有别人,这才小声说道:“不瞒您说,我觉得这边要变天。”说着话,用手指朝上指了指。
俞野白顿时对他的话来了兴趣,睁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谢生愣了一下,随即下了很大决心说道:“我虽然不懂军事政治,但是我对市场还是很敏感的。这段时间很多我以前的老主顾都在忙着卖房子,价格比之前低了不少,好像都在急着出手。这些人都和南京、上海那边有联系,这说明连他们自己都不看好以后。要是真的变了天,那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政策呢,或许我们这个行当都没了,到时候我还吃什么?”
听了这话,俞野白和倪栋不禁相互看了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个人精。随即思考了一下说道:“你去我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就有把握我的公司能一直做得好?要知道,华人在香港做地产可是没有一点儿优势的,到处受西洋人排挤。要是万一哪天我的公司也不行了,那你怎么办?”
没想到谢生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怕,我相信您这个人。就算不做地产,您做别的也一定能做好,大不了我改行就行了。我年轻,学什么也都快。”
俞野白没想到他的态度会这么坚定,脑子里灵机一动说道:“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谢生看着他点了点头。俞野白于是一脸严肃地说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现在正好遇到点儿难处,你借我些钱,回头等你去了香港,我连佣金一起还你。”
谢生没想到他会开口说借钱的事,一愣,但很快从腰上解下一把钥匙,走到墙角的保险柜鼓捣了几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俞野白跟前打开。只见里面有三根大黄鱼和几根小黄鱼,随即说道:“我把银元都换成这个了,我就这么多。”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五根小黄鱼,把盒子往俞野白跟前一推道:“我就留下这么多,够我买张去香港的船票就行了,剩下的你都拿去吧。”
俞野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一脸小男人相的谢生居然这么爽快,竟然一下子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推了推盒子笑着说道:“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倒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我也用不了这么多,你就借给我一根大的和五根小的吧。另外我也不能让你白担这么大的风险。”说着话,从倪栋手里拿过那本房契递给谢生说道:“帮我把这套房子卖掉,钥匙就在门口的墙眼儿里。卖掉了之后你就抓紧去香港找我。”
谢生接过房契,脸上慢慢放松下来,咧着嘴说道:“我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我认准的人不会错的。不过,这个时候价格恐怕卖不上去呀。”
俞野白站起身,抓起那一根大黄鱼和五根小黄鱼揣在口袋里,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关系,你尽量就好。”说完,便跟倪栋一起走出了屋子,留下谢生自己还拿着房契傻傻地站在那儿。
两个人从谢生那儿出来,直奔吉田住的那家客栈。吉田刚好要出门去医院换药,看见俞野白和倪栋来了,连忙把他们让进了屋,随后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等着俞野白说话。
俞野白示意他坐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大黄鱼递给他说道:“一会儿换好了药,就抓紧坐火车去上海吧,那边应该有去日本的船。”
吉田看着俞野白手里的大黄鱼,嘴角颤动着,随后连连摆手道:“不,您放过我不杀我,我已经感谢不尽了,不能再要您的钱,而且这么多钱我恐怕一辈子也还不起啊。”
俞野白把他的手抓住,用力把大黄鱼塞进了他的手里,随即说道:“你不用感激我,我也不需要你还钱,我说过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你去了日本要为我做两件事。”
吉田这才想起他说过要让他做事的话,原本是不太情愿的,但此时却连想都不想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道:“请俞先生吩咐吧!”
他的回答虽然简单,但倒是让俞野白放心。俞野白压了压手让他坐下,随后说道:“第一件事是请你帮我去京都找一个叫平山云代的人,年纪和我差不多,是京都大学医学部毕业的。他就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朋友,不过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打听的时候要小心,因为他有可能会被日本军方抓了。找到他之后,让他想办法在香港《大公报》上连着登三则寻人启事,寻找他的妹妹杏儿,再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就行了。”
吉田认真听着,不时地点着头。俞野白之所以不把自己的地址直接告诉他,是因为吉田已经知道自己得到了那批文物,万一有意或无意中被日本军方知道了,岂不是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他是从来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更何况他和吉田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谁知道谁心里到底怎么想?谁又知道谁会怎么变?
“第二件事是请你帮我去奈良一个叫木奇村的找两个人,一个叫中村,一个叫渡边,他们是河野的手下。至于找到之后应该怎么做,不用我再告诉你了吧?”
听了这个条件,吉田的脸色明显不像刚才那样轻松,他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使劲点了点头。
“吉田,我这个人说不上多坏,也说不上多好。我的信条很简单,凡是帮过我的人,我一定报答;凡是害过我的人,我一定报复,不管是谁,也不管在哪。所以,我希望你能信守诺言。”俞野白一字一句地说道。
吉田又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俞先生。我也有一个信条,那就是言必行,行必果!既然我答应了,我一定会做到。”
俞野白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说道:“好了,收拾一下东西,抓紧走吧,我们就此分手,希望你以后能做个好人!”说完,不等吉田说话,便带着倪栋走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