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来到街上,两个人看看时间还早,先找了个地方吃了些饭,随后不紧不慢地到了仓库。见门口还没动静,便让倪栋打开仓库,检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人动过的迹象,这才放心心来。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一辆卡车拉着一车的箱子朝这边开过来。俞野白知道这应该就是老朱安排的那些外箱。果然,还不等车子停下,从后面就跳下来几个工人,七手八脚地卸下了箱子。二人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看着工人把空箱子下面先垫了些稻草破衣服之类的,随后把装着文物的箱子小心地放在里面,四周和上面又塞满稻草和破布,这才把盖子钉死。刚钉了几个,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刹车声,老朱急急火火地从车上下来。
“哎呀,俞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一直在公司里面忙着协调您这批货的舱位,总算搞定了。”说着话,夸张地一边抹着额头,一边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俞野白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但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客气了几句后问道:“现在要运的货物很多吗?”
老朱一听,来了精神儿,连忙说道:“哎呀,您是不知道啊,现在货主们是打破脑袋要舱位,我每天因为这事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那陈先生为什么不多订几条船呢?”俞野白随口问道。
“不是不想订,是订不上啊!”老朱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欧洲几家船厂据说订单都排到明年了,唉,什么时候咱们国家自己能造船就好了。”
听了这话,俞野白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心想,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中国就能造出几十米长的宝船了,那时候欧洲得向中国学。怎么经过清朝二百多年之后,会落后了这么多?真不知道清朝是让中国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想到这儿,不禁一下子想起了楚岚这个大清皇室的格格,这个让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女人,两腿之间不知不觉地有些发硬。他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窘相,连忙提醒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四根小黄鱼递给老朱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次具体要花多少钱,上次叶小姐那批货的运费我已经给了你们香港那边负责的郑先生,这次我就直接给你吧,省得麻烦。”
老朱没想到俞野白会给他钱,而且是四根小黄鱼,不禁连忙一边往后退,一边摇着手,说什么也不收。
俞野白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朱先生要是不收,那就是嫌太少了,不过我现在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那就只好找别家的船运了。”
老朱一看他是认真的,只好一脸无奈地收下了。俞野白随后说道:“还有件事要麻烦朱先生,明天船来了,我们两个还想跟着船一起走,不知道方不方便?”
老朱一听,二话没说,连连点头答应着。于是三个人商量好时间,又锁好了门,便离开了仓库。
俞野白带着倪栋先去了银行,把最后一根小黄鱼换成了五十个大洋,然后去电报大楼给家里发了个电报,让宋伯五天后安排车去码头接货。看口袋里还有些钱,便买了不少吃的喝的回了家。
第二天天不亮,两个人便带上买的那些吃的喝的,还有明济送给倪栋的那幅画,准备离开。走之前,那两把冲锋枪让俞野白为了难,觉得在香港用不上这东西,随身有两把手枪就够了。倪栋是练武的,更是喜欢用拳脚棍棒之类的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更是不想用这个,觉得麻烦,想干脆留下。俞野白一想,那可不行,这房子就要卖了,谁进来一看见两个这家伙还不得下坏了,哪还敢买房子啊?于是纠结了一会儿,只得脱下自己身上这身军服裹好了一起带上。
出了门叫上两辆黄包车赶到了仓库,下车时多给了车夫些钱,留下一身衣服自己穿上。两人一看,没想到工人比他们来的还早,已经在仓库外等着了。倪栋赶紧打开门,工人们便开始一箱一箱地用平板车拉到不远的码头上。俞野白一看,船已经靠在码头上了,竟然还是上次那个顾船长。顾船长也认出了俞野白,脸上一阵尴尬。上次在福州港,那两个警察难为俞野白,他没能帮上忙,只顾自己先跑了。俞野白倒是没有一点儿埋怨他的意思,和他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随手扔给他那包烟,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工人们把箱子搬上了船,俞野白看这些工人着实不容易,便把口袋里剩的那几个大洋都给了他们,让工人们感动了半天。
船在海上漂了五天,这五天里俞野白倒是过的挺充实,不是和顾船长喝着他搬到船上的酒聊天,就是跟着倪栋学几招简单实用的擒拿手,不知不觉地便到了香港。远远地看见维多利亚港,俞野白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到家了!随后有些自嘲地心想,什么时候把香港当成自己的家了?想了想才想明白,原来家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只要有人在一个地方思念着你,你也思念着对方,那里便是你的家。但随后他又不禁自问道,到底哪个人才是自己最想念的呢?
远远地他看见码头上停着两辆小汽车还有两辆卡车,车边三个女人在朝船上用力招手。这一刻,俞野白的眼睛禁不住有些湿了,虽然只是分开一个多月,但恍若已经隔开了好多年。他一下子突然想,要是有一天能够带着林慧和她们一起找一个没有战争、没有争执的地方生活多好啊,那自己宁可舍弃现在的一切。
船终于靠岸了,俞野白赶紧偷偷抹了下眼睛,第一个从船上跳了下来,飞跑过去紧紧搂住她们。三个女人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这么大胆,都不禁吓得只往后缩,却不想越缩越被他抱得紧。这一幕也引得一旁的工人一阵大哄。俞野白也意识到了这地方不是亲热的地方,于是放开了她们,眼睛里却依然满含深情。三个女人看上去都经过了精心打扮,这似乎是女人欢迎男人归来最好的奖赏。被他这么盯着,三个女人不禁有些害羞,一时四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莫兰先打破了尴尬,开口说道:“辛苦了,都顺利吧?”
俞野白也反应过来说道:“都顺利。对了,我看到大哥了,他很好,让你放心,还说要让我好好照顾你。”
这话一说出口,莫兰不禁一下子羞红了脸,赶紧躲开他的眼神。一旁的楚岚看见了,装出一副吃醋的样子说道:“哎呦,我说你怎么对她们俩那么好呢,原来是兰兰的哥哥让你照顾,杏儿也是哥哥让你照顾,就我最可怜,没个哥哥让你照顾我呢,难怪你对我这么不好!”说完,嘴一撅,故意一副生气的样子,引得莫兰和杏儿对她一番嗔骂。
俞野白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她两句,却就听见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人回头看去,只见一群工人正分成两拨相对而站,手里拿着扁担、木棍怒目而视,随时都会爆发一场大战。宋伯正站在中间似乎要调停,可两边的工人根本不理他,依然在叫嚣着。俞野白怕双方打起来误伤了他,于是连忙喊他过来。
宋伯对着俞野白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板,你回来了。”
俞野白只是“嗯”了一声,随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伯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是这样的老板,我带了上次帮咱们运货的那批人来,想着他们干的熟了。可没想到又来了一批人,非说这个码头是自己的,已经交过保护费了,所有的活都得自己这边人做。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没安排好,我再去劝劝他们。”说完便转身要走。
俞野白一听,有些不解,心想什么保护费?本想再问问他,但见他要走,怕他有事,于是连忙叫住他说道:“宋伯,算了,都是为了吃口饭。这样吧,你就让码头上的那些人卸吧,然后让你带的那批人跟着到家帮着拆箱子,工钱还是按你之前说好的给就是了,只要别把东西弄坏就行。”
宋伯一听,着实松了口气,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转头朝那群工人跑去。果然,宋伯去了之后很快双方就不再对峙,二十个箱子也很快被卸下了船,装上了卡车。俞野白跟顾船长挥了挥手道别,便自己开着车,带上三个女人一路兴奋地往家走去。
“没听说公司有什么事吧?”俞野白开着车,随意地问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想得到多详细的答复,他知道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喜欢掺乎事的。
果然,三个女人都只是“嗯”了一声,但随即便脸上带着笑相互着交换了一下眼神儿,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俞野白扭头笑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杏儿。
“没事,真没事。”杏儿想努力装着没骗他的表情说道。
不想俞野白突然伸手抓了她的腰一把,痒的杏儿不禁大叫一声。“说不说实话?”说着,俞野白又抬起手,做出要抓的样子。
“哎呀,不要,我说,我说。是好事,明天你去问回先生吧,我也说不清楚。”
俞野白一听,猜想可能是房子卖的不错,于是也没再继续逼问下去。
“杏儿是你开的车?怎么没见二龙?”俞野白开着车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
坐在后面的莫兰抢着答道:“这两天听回先生说工地上有人捣乱,我怕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就让二龙过去帮着照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