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野白赶紧接过来,只见照片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前面的沙发上,短短的头发,一脸的肃杀,一看就知道是个杀伐之人。旁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吉田站在女人后面搂着她。俞野白叫了起来:“哎呀,林旺,你这家伙,又结婚又当爹的,也不说一声,我应该给你准备一份礼物才对啊。”
韩林旺嘿嘿一笑说道:“您结婚了不也没告诉我吗?”
随后俩人便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韩林旺接着说道:“后来我才明白,我这个岳父就是因为我不喜欢跟着他混社会,才觉得我可靠,把女儿嫁给我的。”
俞野白端详着照片说道:“嗯,不错,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你这家伙挺有福气啊!”
韩林旺脸上写满了得意,把照片小心地放进口袋接着说道:“山口组也打听到您现在黑白两道势力都很强,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想邀请我岳父一起来香港。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我岳父说起才知道的,感觉事情紧急,担心您没有准备,所以才赶紧过来告诉您的。我来之前已经跟我岳父深谈过了,跟他说了您当初不但没杀我,还三番五次地帮我,所以恳求他不要参与这事。但是......”说到这儿,韩林旺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俞野白心里明白,这些黑帮最讲究一个“义”字,否则很难在江湖上生存。既然山口组找到了竹联帮,白爷不可能因为韩林旺的几句话就放弃,那样不但以后无法再和山口组见面、合作,也难以对下服众。于是拍了拍他说道:“没关系,我能理解。你能来给我报信,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韩林旺站起身说道:“俞先生,我现在就马上回台湾。回去之后还会接着劝说我岳父的。另外你也要小心香港本地的帮派,我担心山口组也会联系他们的。对了,千万要小心小手指少一截的人,那是山口组成员的特征。”说完这些,韩林旺便匆匆忙忙往外走去。
俞野白要安排手下送他,却被他拦住了。俞野白明白,他是担心被山口组的人看到说不清楚,于是也不再勉强,只是使劲搂了搂他的肩膀,说了声“你也多保重”。
送走了韩林旺,俞野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来。他要静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韩林旺的话。以他的性格,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虽然他饶过韩林旺,也帮过他,但这不代表韩林旺就不会害他。他首先做了个假设,有没有可能是韩林旺惦记着他的这些宝贝。很快,他便推翻了这个假设,因为果真如此,他完全没有必要提前给自己信儿,让自己有了准备,而是可以采用其他的手段欺骗。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韩林旺说的是真的。山口组是个什么样的帮会,他完全不了解,虽然他现在手底下有几十个弟兄,加上外围的将近二百,但他对香港本地的江湖事都知之甚少,每次也只是听阿良和身边的几个弟兄介绍才知道一些。但不管是谁,想从他俞野白手里抢走这些文物就不行,因为在他眼里,这早已不仅仅是一件件冷冰冰的文物,而是俞家庄八十多口父老乡亲和平山凉,还有数不清的那些为了保护这些文物而死的中国人生命的延续。他静静地思考了很久之后,才把一直站在门外等着的弟兄们喊了进来,开始一条一条的布置起任务来。
按照俞野白的计划,他要首先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所以安排小莲和倪栋贴身保护杏儿和楚岚、莫兰,二龙专职负责接送秦思阳上学放学,阿良带两个弟兄陪着自己。让楚岚和莫兰她们也搬过来和自己住,这样便于保护。晚上院子里除了那两条黑牧,又配了四个人。此外,他还拿出了那几只多年不用的手枪,自己带上一把,给杏儿她们留下两把。那两只冲锋枪更是随车携带。另外让弟兄们在码头盯紧从日本和台湾来的每一个男人,特别是小手指缺了一截的,更要由专人盯着,看他住在哪、和谁接触,然后马上报给阿良。俞野白甚至动用了警力。他找到了吕乐,说提前得到信息,日本山口组要联合台湾和香港的黑帮对自己动手。吕乐一听,这可是在俞野白面前邀功的大好机会,于是亲自带着人通知每家酒店,凡是日本和台湾的客人都要做好登记,立刻向警局汇报。同时还私下告诫各个帮派,不要和外部势力合作对付岛内帮派。
就这样,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中等着山口组的到来,可等了三个月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俞野白开始怀疑会不会是韩林旺这小子搞错了?
十月的一天,俞野白正在院子里哄着秦思阳玩儿,有小弟跑过来轻声说,大门口有个人说是从台湾来的,要见俞野白。俞野白一听,难道是山口组要有动作了?于是赶紧让人带进来。来人身穿一身黑西装,身上的气质俞野白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道儿上混的。
俞野白问道:“是韩林旺让你来的?”
那个人摇了摇头说道:“是爷让我来的。”
俞野白不禁一愣,心想,自己也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啊,怎么会派人跑到我这儿来了?还没等他再问话,那个人便接着说道:“爷让我来告诉俞先生,日本那边不会再派人来了,请您放心吧。”
俞野白更是一愣,随即怔怔地看着来人说道:“我都准备好了,他们却不来了,这多没意思?”
来人并没觉得俞野白的话好笑,依然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日本那边说,中国能在朝鲜战场上打败美国人,让他们佩服,所以他们不想再与俞先生为敌,而且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三方合作、实现共赢。”
俞野白两眼直直地盯着来人的脸,边听边努力地思索着。猛地,他站起身,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朝屋子里飞快地跑去。
“报纸,阿珍,报纸呢?杏儿,快帮我找报纸!”俞野白最近一直忙于防备山口组,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报纸了。
客厅里正在聊天的女人们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便开始帮着找来一摞最近的报纸。俞野白快速地翻看着,终于,他看到了朝鲜战场上中国人民志愿军与联合国军在板门店签署停战协议的新闻。他飞速地浏览了一遍内容,然后猛地抱起杏儿转起了圈。“哈哈,我们胜利啦,我们打败了美国人!”
“哎呦,你小心点儿,当心杏儿肚子里的孩子。”楚岚和莫兰一看他发起了疯,赶忙拦住他,担心他不小心伤到了杏儿。
俞野白这才反应过来,小心地放下杏儿,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说道:“对不起宝贝,爸爸太高兴了。”说完,突然想起来应该问问韩林旺怎么样了,于是连忙跑到门口去找那个台湾来的人,却被告知早已经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新时代地产公司举办大型优惠活动,表面是庆祝朝鲜停战,实际上是庆祝中国的胜利。俞野白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自豪感,他觉得再和那些洋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声调都高了不少。而和他有同样感觉的香港人,还有很多很多。
解除了山口组的警戒,俞野白的生活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转眼到了1954年的春天,杏儿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再有两个来月就该生产了。俞野白和杏儿商量,如果是男孩儿就叫俞山,如果是女孩儿就叫俞萍,算是对死去的外公的缅怀。
三月的一天早晨,俞野白刚要出门去公司,门口开过来了一辆车。几个小弟连忙把他拦在身后,警觉地把手伸到后腰,随时准备着一场恶战。俞野白心里其实也很紧张,他虽然打过不少仗,但几乎都是他提前策划好了算计别人,这是他的优势。像这种毫无准备的遭遇战从没遇到过,不由地心里也是一阵慌乱。
车上下来两个人,穿着打扮很普通,不像是道儿上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很自然,这让俞野白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是俞野白先生吧?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有事情想请俞先生帮忙,不知道能不能单独谈谈。”来人似乎看出了俞野白的警觉,其中一个稍大年纪的人连忙开口说道。
俞野白心里一愣,这几年他虽然给北边供了不少紧需物资,但也都是正常贸易,是通过那个胡明琪来做的。胡明琪半年前离开了香港,此后便再没人找过他要货。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过别的联系。眼下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到底是什么来路?会有什么事?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弟见状上前仔细搜了搜身,这才放二人过去。俞野白把二人领进客厅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道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年轻些的先开口说道:“这位是广州市公安局的霍副局长。”
霍副局长微微点了下头,很客气说道:“我叫霍明。俞先生应该认识秦定邦吧?”
一听这话,俞野白浑身一震,秦定邦?这几年他和莫兰都在刻意回避提起这个名字。偶尔秦思阳问起爸爸去哪了,她也是告诉孩子,爸爸有事情要做,等做完了事情会回来看他的。但其实在她的心里,已经当秦定邦死了。现在这个霍明突然找到他提起秦定邦,他的第一意识是难道秦定邦真的死了,让他和莫兰去认领尸体?还是因为他之前和秦定邦有些交情,所以来调查他什么?
霍明见他只是木讷地点点头不说话,便接着说道:“据我们所知,秦定邦和俞先生的关系不错,而且他的太太和孩子也是一直由您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