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里,俞野白无疑是神秘的。他们只是听路大海说,这是个很有本事的年轻人,会带着大家杀鬼子、锄汉奸,而且还能过上好日子。大家都知道路大海的为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但当看到俞野白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时,禁不住还是流露出怀疑。而且,至今,大家也还不知道俞野白的真实身份,甚至都不清楚他姓什么、叫什么,只是听路大海叫他“老大”,于是大家便跟着叫。
俞野白看出大家的怀疑,也不着急,一纵身站到了石碾上,用手向下一按,等众人不再说话,这才开口说道:“诸位阿叔、兄弟们,自从民国二十年鬼子占领东三省,到民国二十六年入侵北平,再到民国二十九年占领我们浙江,大家知道吗,有多少中国老百姓死在鬼子汉奸的手里?又有多少我们的姐妹惨遭侮辱?两年多前,我在杭州,亲眼看着鬼子在教堂里杀死了我的神父和十多位修女。他们是我的恩人,只是因为反抗鬼子的凌辱,就活活被鬼子用刺刀刺死,就在我的眼前。去年秋天,就在这里,俞家庄,我也是亲眼所见,十个鬼子无缘无故地杀死了这个村子里整整八十六口,八十六口啊,看到村东那处被烧的房子吗?就在那所房子里,被活活烧死,连两、三岁的孩子都没幸免。他们同样是我的亲人。”说到这儿,俞野白的眼睛湿润了,他扭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在打扫屋子的妇女老幼也被他的讲话吸引了过来,正远远地听着,又不敢太靠近,于是他便招了招手,示意大家一起过来,然后说道:“当初,我从杭州跑到这里,是以为离开了杭州,我就能躲开鬼子,我就安全了,就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我的日子,以后结婚生子。可是我错了。所以,我不再跑了,就在这儿,我亲手杀死了十个鬼子。”俞野白说着话,用手比划了一个“十”。
众人一听,一下子议论起来,“啊?十个鬼子?一个人?我的天啊”。在这些老百姓的眼里,无疑,鬼子是难以战胜的,甚至在他们心中隐约觉得鬼子是有神灵附体一般,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弹丸小国能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占了大半个中国、打的国民党军队只有不断后退呢?俞野白的话,无异于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让他们的信心一下子得到了提升。
“老大,快讲讲,你是怎么打死那么多鬼子的?”、“是啊,快讲讲吧!”毫无疑问,众人对俞野白杀鬼子的过程很有兴趣。
“不急,一会儿我会跟大家说的。”俞野白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瞒大家,前段时间城里的那些汉奸,也是我们几个杀的。”
“噢,我就猜是你们,大海,你还瞒着我们,真不够意思!”虽然有人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但怎奈路大海几个人嘴很严,一直不承认,所以直到现在俞野白亲口说出来,这才坐实了。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弄得路大海几个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两天前,我又在南边不远的望夫山下杀了十多个鬼子。我说这些,是要告诉大家,鬼子没什么可怕的。我可以杀鬼子,你们同样可以。”
众人一听,这个年轻人也太神了吧?只一个人就前后杀了二十多个鬼子,真的假的啊?要说不是真的,可这么多鬼子的枪弹和衣服总不会假。看来,这鬼子也没想象的那么厉害,这个年轻人都行,我们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见众人的信心被调动的差不多了,俞野白于是话锋一转说道:“诸位,我可以告诉大家,鬼子在国内被咱们的军队打,在太平洋战场上被美国人打。可以说,鬼子随时都有可能完蛋。可能就在明、后天,就会有鬼子和伪军路过我们这里,诸位有没有胆量跟我一起打鬼子、锄汉奸啊?”
“有!有!有!”众人早就被俞野白的话点燃了激情,恨不得现在就拿着枪去跟鬼子干一仗,于是纷纷叫喊着附和。
“好样的!”俞野白看着站在下面的连男带女、连老带幼都被自己鼓动起来了,很是满意。等大家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以后,又压了压手继续说道:“其实我说了这么多,是要告诉大家,鬼子并非无法战胜。只要我们方法对,完全可以打败他们。当然,我们更不能掉以轻心,毕竟鬼子是受过训练的,他们杀过的人比我们杀过的鱼都多。所以,需要我们认真训练,不但要多杀鬼子,还要保护好自己。我们有老婆有孩子,我们的命比鬼子金贵,可不能跟他一个换一个,那样太不值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弟兄跟着我俞某人因为打鬼子、锄汉奸而牺牲,我可以保证让他的家人今后不会为生计发愁!”
“好!好!好!”一群干苦力的汉子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是觉得俞野白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里,只能不停地用呼喊来表达。
简单吃过午饭,俞野白领着众人一起来到了望夫山下。“弟兄们,明天如果鬼子真的来了,我们就把他们引到这个“口袋”里,让他们有来无回,怎么样?”俞野白指着山脚下那个山坳说。
“好,他奶奶的,老子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众人激动地喊道。
“可是,咱们需要有一个人去把他们引过来,哪位敢去啊?”俞野白话锋一转说道。
十几个人、十几张嘴,前一瞬还在哇哇叫喊着要杀鬼子,这一瞬马上就变得鸦雀无声了。虽然俞野白没有说清楚到底这鬼子怎么个引法,可谁也不傻,都明白那个要去引鬼子的人肯定有极大的危险。于是,便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敢说话。
“老大,我去吧!”这时,一个声音从俞野白的身后传了过来。不用回头,俞野白也能听出来这是路大海的声音。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老大,我去!”、“我去!”、“你们都给我靠边儿,我岁数最大,我去!”沉寂了片刻之后,众人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一下子都向前涌向俞野白,嘴里不停地喊着。
俞野白这才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知道,这样的队伍才是真正能打鬼子的队伍。“何三,明天你去引鬼子。”俞野白盯着那个叫何三的年轻人说道。
“好!老大,你放心吧!”何三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这个何三是之前就跟着俞野白杀汉奸的五人之一。俞野白之所以选他,一是因为他的样貌最像一个普通村民,不容易让鬼子怀疑;另外,在两次锄奸行动中,他的表现十分冷静、果断,对汉奸下手也最狠,给俞野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事后听路大海介绍才知道,何三的两个哥哥都秘密加入了新四军,被鬼子杀害了。所以,他对鬼子汉奸有彻骨的恨。
随后,俞野白跟众人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想法,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心里不由得更加佩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按照俞野白的布置,众人很快便在一些关键位置选好了自己的伏击点,把石头交错着垒起来,形成一些简易的射击孔。一旦交起火来,大家可以躲在石头后面,把枪从射击孔里伸出去打,下面的鬼子根本看不到人,只有挨打的份儿。众人见了这样的阵势,更加充满自信,对明天和鬼子交火也是充满了期待。
回到俞家庄,天色已晚,路大海陪俞野白来到村东一处房子。俞野白一看,正是当初俞万棠的宅子。进到里面一看,发现果然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
那四个原先就跟着俞野白一起锄奸的弟兄,连同路大海,因为家属没带过来,所以便也跟着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三个妇女端来了不少吃的给送了过来。俞野白一看,路大海的安排倒是处处到位,自己真是省心。于是几个人也不客气,一顿猛吃。
吃过饭后,俞野白找来纸和笔,借着油灯的光亮,和几个人一起商量起地洞的挖法。
俞野白对挖洞可以说是情有独钟。当初,约翰神父就告诉过他,一个优秀的战士首先要学会很好地隐藏自己,否则只会成为敌人的靶子。在县城的家里,如果不是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挖了个洞,那上次鬼子来搜查,后果一定不堪设想。当时鬼子如果看到林慧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肯定不会放过。俞野白不可能见死不救,那真的一打起来,什么后果很难想象,就算自己能侥幸逃脱,也没把握带着受伤的林慧跑掉。所以,他才要求大伙儿一到俞家庄,首先要挖洞。
几个人并不真的知道俞野白挖洞的真正用意,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的也都不在点儿上,有的甚至说不用挖洞,鬼子真的来了就干他。俞野白并没有轻易打断他们,而是由着他们说,无论对错。俞野白就是想让大家有这种参与意识,学会独立思考,而不是什么事都靠他拿主意。他要让更多的人成为至少像路大海这样有一定独立指挥能力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