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的俞耀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回去?那鬼子可不是善茬儿,不用你惹他,说不定他就会因为看你不顺眼就杀人。自己还好说,这漂亮的新娘子万一要是被鬼子看上,十有八九会遭受毒手;不回去?万一鬼子行凶作恶,置自己的父母奶奶和族人于不顾,自己躲起来,那还是男人嘛?还能被称作俞大猷的后人吗?
“少爷,还是先躲躲吧,毕竟还有少奶奶呢。”俞野白一看俞耀祖有些犹豫,赶忙进一步劝说到。
这俞耀祖从小就爱武不爱文,虽然也被逼着读了几年私塾,可实在不像俞野白那样脑子转得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让他顿时急的脑门儿直冒汗。
其他几个年轻人见俞耀祖犹豫不决,更是不停催促要赶紧回去。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快看,村里着火了!”众人一听,纷纷望向村子方向,果然一缕浓烟从村子西侧的一处房屋冒了出来。
“哎呀不好,那不是老爷的宅子吗?”有人喊了一声。这一声让马上的俞耀祖差点儿没掉下来。他手搭凉棚仔细一看,还真是自己家的方向。虽然离着远看不清是不是就是自己家的房子,但那个大致方位是没错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弟兄们,走,跟我回村。”俞耀祖咬了咬牙,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双腿一夹,骑着马就往前冲去。众人一看,也紧跟着撒开双腿紧跟其后。
“哎,少爷,千万别去啊!”俞野白一看赶紧大叫。他心里最清楚,这鬼子杀人放火是家常便饭,这火十有八九是鬼子放的,放火肯定是为了杀人,那现在回去还不是自投罗网。
可他的喊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俞野白也知道就算喊破嗓子也没人会回来。他急的在原地直打转,扭头看见了那顶花轿还稳稳地停在那儿呢,原来俞耀祖等人一看家里失了火,急着赶回去救火,竟然把新娘子都忘了。
俞野白一看花轿,突然有了主意。他一个跨步窜到轿子跟前,一扬手掀开轿帘,抓住新娘子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一低身子就把新娘子扛在了肩上,随后便朝山坡上跑去。俞野白心想,我把新娘子扛走,你这新郎官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吧?你只要来追我,我就可以把你拖住。
可没成想,这新娘子不知道是听到村子里来了鬼子被吓傻了,还是因为突然一下子被人扛着跑吓傻了,反正被俞野白扛在肩上跑出来十多步竟然也不知道叫唤。
眼看俞耀祖一行人越走越远,根本没人回头看,急得俞野白抬起手就往新娘子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这下新娘子一疼总算反应过来了,拼命大喊“放开我,救命啊,快放我下来!”一边喊一边双手拼命地挥舞求救。
已经走出去几十步远的俞耀祖等众人听到新娘子的呼喊才猛然想起来还有新娘子呢?回头一看,只见俞野白扛着新娘子正往山坡上跑呢,新娘子红盖头也掉了,头发也散开了,一副狼狈不堪的形象。俞耀祖大喊一声,“俞野白,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说着带着众人就往回跑。
刚跑到山坡下,就听见村里想起了几声零星的枪声,众人大喊一声“不好!”再也顾不得俞野白和新娘子,撒开双腿就往回跑。俞耀祖更是拼命拍打马屁股跑在最前面。
站在山坡上的俞野白回头一看俞耀祖等人并没有追来,气的把新娘子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好不容易渐渐喘匀了气儿的俞野白抬头看见村子里的火越烧越大,心里暗暗感觉不妙。他想站起来看看村子方向有没有人出来,一扭头才注意到,刚刚被他扔到了地上的新娘子此时正杏眼圆睁一脸愤怒地盯着他看呢。
“抱歉,我是想救人,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没想到,人还是没救成。”俞野白赶紧解释道。
新娘子听了他的话,脸色缓和了些,也不说话,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儿纯白手绢递给俞野白。俞野白下意识地接过来,又突然觉得不合适,连忙递还给新娘子,却见新娘子扭过头去没有要接的意思,只能拿着它,又舍不得真的用它擦汗,于是当成扇子在眼前扇来扇去。
“就算你是好心,也不能这样啊,这以后让我怎么在村子里见人啊?”新娘子突然开口说道,语气里有埋怨,也有无奈。
俞野白想解释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刚刚的做法的确欠妥。光想着救俞耀祖那些人了,却没替人家新娘子考虑。不过又一想,管他呢,鬼子这一趟来,村子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还想那些干什么。
“你说,村里人也没得罪鬼子,他们真的会随便杀人吗?”新娘子见他没说话,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于是又问了一句。
“要是有原因才杀人,那就不叫鬼子了。不杀人,那火是怎么回事?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俞野白一听竟然还有人对鬼子抱有幻想就激动不已,声调也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那,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新娘子似乎也听出了俞野白情绪上的不对劲,声音低柔了很多。
“还能怎么办?只能等天黑以后悄悄摸进去看看再说。但愿老爷他们一家子都平安。”俞野白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又把手绢递给了新娘子。这一次,新娘子接过了手绢。
直到这时,俞野白才第一次仔细打量新娘子,这一看禁不住心里砰砰直跳。心想,难怪这俞耀祖整天喊着要赶紧把她娶进来,真的是漂亮。俞野白在杭州城里好多年,见过城里女人不少,可像眼前这个新娘子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一张鸭蛋圆的脸,衬着一张抹了口红的小嘴,嘴角两边还若隐若现地有两个小酒窝,一双不大不小的杏眼里带着略略的忧愁,更是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头上原本应该是梳了一个美人髻,却因为刚刚被俞野白扛在肩上一通颠,披散了下来,一头乌亮的丝发不但不显得狼狈,倒是越发衬托出脸上皮肤的白皙。身上一身大红对襟袄,把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
俞野白不禁看的有点儿呆住了。这个时代,十七岁的男人早就已经对男女之事有了感触。虽然常年生活在教堂里,但骨子里的天性还是让他时不时对修女姐姐们的身体产生好奇。
新娘子好像意识到了俞野白的目光,飞快地撇了他一眼,便把眼光移开。俞野白也赶紧收回了目光。
“要不,少奶奶在这儿坐会儿,我去村子里看看,要是没危险再来接你。”俞野白有话没话地扯了一句。
“那怎么行?现在去太危险了,还是等天黑了咱俩一起进去吧。”新娘子倒是很认真地回答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俞野白,是给老爷家帮工的。”两个人反正也没事可做,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俞野白更是拿出讲故事的本事把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讲给了新娘子听。这新娘子听了俞野白的经历很是吃惊,想不到小小年纪就有了这些经历,难怪刚才能在情急之下想到背着自己吸引俞耀祖的计策,禁不住有对俞野白多了几分好感。
新娘子名叫莫兰,今年19岁,也是从小父母双亡,一直和哥哥嫂子生活。嫂子对她很刻薄,整天指桑骂槐的让她一天都不愿意在家多待。原本17岁那年定了亲,没成想还没过门呢,男方一家子出外被人劫杀,不但婚没结成,莫兰还被嫂子当做“丧门星”更是百般刁难。好不容易这次跟俞家少爷成亲,她对婆家背景也很满意,没成想这节骨眼儿上又遇到了鬼子。难道自己真的是嫂子所说的“丧门星”不成?莫兰想到这,禁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少奶奶,你可别这么想,我听约翰神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欧洲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嫁了几次人结果丈夫都死了,不是死于战争,就是死于意外或是疾病,也有人说她是灾星。可她自己从不这么觉得,还是一直爱惜自己。后来嫁给了一位公爵,他们彼此很相爱,生了好几个孩子。那个女人最后活到了80岁,临终前,拉着公爵的手说,这辈子我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等到了你。”俞野白自己都觉得自己编的故事有点儿恶心,可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安慰莫兰。
“你讲的故事真好!”莫兰却没觉察出俞野白的故事是随口编的,相反,她倒恨不得俞野白能把故事讲得更完整、更动听些。莫兰说着,用白手绢轻轻地在自己两个眼边蘸了蘸泪,不让自己的妆被弄花了。“我比你大两岁,以后,你别叫我少奶奶,就叫我兰姐吧”。两个从小父母双亡的孤儿彼此的心一下子靠近了很多。
此时,村子方向突然又传来了几声枪响,这让俞野白和莫兰原本稍稍平静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