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个人便都没了聊天的心思,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天黑。渐渐地,天黑了下来,村子里也再没听到枪声。村东的大火也渐渐没了火苗,只剩下一股黑烟夹杂着零星的火星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两个人不知不觉中在山坡上坐了多半天,肚子里早就咕咕直叫了。
“兰姐,天黑了,我回村看看情况,顺便找点吃的回来。”俞野白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坡下走。
“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回去。”没等俞野白迈出步子,莫兰一把抓住了俞野白的衣角,自己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是村里实在太危险了,万一被鬼子发现了......”
“你觉得把我自己扔在这不危险吗?放心吧,真要是被鬼子发现了,你不用管我,自己快跑就行,我自己有办法。”莫兰说完,不等俞野白有任何反应,快步朝坡下走去。
“兰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俞野白赶紧追上莫兰解释。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们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地的过夜吧?再说了,俞耀祖是我男人,就算真的死,我也得跟我男人死在一起吧!”黑暗中,俞野白看不见莫兰的表情,但她的语气还是让俞野白感到了这个女人身上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好,兰姐,你慢点儿,跟在我后面,一会儿到村口的时候,听我的,别自己乱跑。”俞野白心想,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决心,那也好,两个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行,我听你的。”莫兰顿了下脚步,等俞野白走到了她前面十来步才又跟上。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十来步的距离,慢慢朝村口摸去。黑暗中,往日熟悉的俞家庄突然如同一个魔兽蹲在那里,等待着上门的猎物。
俞野白猫着腰尽量压低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莫兰。他一边回忆着约翰神父给他讲的战争经历里有没有类似的情景,一边脑子快速思考该怎么进村才最安全。
在距离村口还有二十多步远的地方,俞野白停下了脚步,先是竖起耳朵听了听。村里西侧隐隐传来像是人的呼叫,离着太远听不清男女。俞野白藏在一棵树后,同时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莫兰也找地方藏好。莫兰看到俞野白的动作,连忙也隐身在一棵树后。
只见俞野白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用力朝村口扔去。石块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几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别再没了动静。俞野白正在思考该怎么办,突然冷不丁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差点叫出来。回头一看,莫兰一张白白的小脸正凑过来。
“哎呦我的姐,你差点吓死我。”俞野白虽然尽量压低声音,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气愤。
“对不起啊,弟弟,我是想告诉你,我听见村东那边好像有声音,要不我们去那边吧。”莫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指了指村西一侧,那正是俞万常家着火的方位。
“不,你在这等着,我去那边看看。”俞野白指了指村东的方向,猫着腰从树后窜了出来。这是约翰神父给俞野白讲过的,在战场上,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在暗处,那至少也要让敌人时刻在明处。所以,他要先去看看村东的情况。
“不行,我得跟着你。”身后,莫兰也学着俞野白的样子猫着腰跟在后面。
两个人再次一前一后进了村子,顺着一排房子往东快速走去。越往东走,那声音越清楚,直到来到俞家二房的宅子外两个人停下脚步,紧贴着墙才听得更加清楚。
这宅子的主人叫俞万棠,是俞万常父亲娶的二房生的儿子,宅子也是全村仅次于俞万常家最好的。
眼下,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让俞野白、莫兰二人汗毛直立。两人虽然还都没经过男女之事,可这个年纪的人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屋子里一阵阵男人的呜哩哇啦的淫笑声,夹杂着时不时女人痛苦的尖叫和呻吟。不用想,肯定是鬼子在奸污村里的女人。
这声音一阵阵传进两人的耳朵,莫兰听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冷。心想,要不是俞野白半路拦住,说不定我现在也会被鬼子糟蹋了,万幸遇到了他。只是村里那些男人呢?丈夫俞耀祖呢?俞野白心里不禁大骂:“这些狗日的日本鬼子,怎么不打雷把它们都劈死?这老天爷整天躲在天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不自觉的手和手握在了一起。
俞野白本想扒着院墙往里看看具体情况以便做个打算,可这院墙比他都高,搞不好再弄出点儿动静,救不了人不说还会害了莫兰,于是只能作罢。两人不自觉的手拉手,猫着腰从屋子后面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离开十几步之后,确定身后没有危险,俞野白才停下脚步,回头对莫兰说:“兰姐,现在还不知道别人在哪,黑咕隆咚万一被鬼子碰上就麻烦了。咱们先找个破点儿的屋子睡一觉,明天天亮了看看情况再说。”
莫兰此时已经对俞野白的能力十分佩服,对他的话自然更是言听计从,于是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听他的。
两人继续手拉手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凭着记忆,俞野白带着莫兰来到村子靠南的一间房子外。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是房子比较老旧,鬼子休息肯定会选条件好的房子住;二是村子一北一南两条进出的路,这间房子紧挨着南面的那条路,一旦有情况,能快速逃出村子。
来到屋外,俞野白再次故技重施,先停下脚步耳朵贴紧院墙仔细听听,确认里面没有声音之后,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扔了进去。石子落地发出一连串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见还是没有动静,俞野白还不放心,让莫兰先在外面一个草垛后面藏好,自己先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俞野白后背贴着院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周边任何一点儿声音,直到进了屋子确认真的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走出来低声呼喊莫兰。
两个人进了屋,也不敢点灯,摸着黑打量了一番屋子里的摆设,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村里人家过日子最简单的家什。
“兰姐,你就在这床上将就一晚上,我去对面屋子。明天得早点起来。”黑暗中俞野白压低声音说。
“不行,我不能一个人睡。我......”莫兰一听俞野白要把她自己扔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连忙拽住俞野白的衣袖,又觉得刚刚自己的话有些欠妥,赶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行,反正你在哪我在哪!”
“我就在对面屋子,有动静你一喊我就能听到。”俞野白内心巴不得和莫兰睡一张床上,可人家毕竟是少奶奶,万一传出去,自己以后不能再在俞家庄呆下去了事儿小,害的莫兰没法见人就不合适了。
“那也不行。”莫兰的语气容不得俞野白拒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可白天屁股都被你打了,还能怎样?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莫兰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低着头只有自己能听到说的什么。
“那好吧,那就早点睡吧,明早记着找件衣服换上,免得太显眼。”
“嗯!”听到俞野白同意了,莫兰像个小女孩儿一样跳上了床,把鞋子一甩,黑暗中摸过床头的被子往身上一盖就躺好了。
看着莫兰的样子,俞野白的内心跌宕起伏。想想教堂里那些修女姐姐们,要是没有死,她们现在也应该正享受着生活的快乐。都是因为这场该死的战争、这些该死的日本鬼子。
俞野白躺在床的另一头,尽量离莫兰远一些。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安静的如同时间凝固了一般。
渐渐地,两个疲倦的身子慢慢睡着了。
不知过了过久,俞野白被一阵似有似无的哭泣声弄醒了。他睁开眼快速地思考了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回想起昨晚应该和莫兰睡在村南的一个房子里,于是这才让自己紧张的内心稍稍平缓一下。笃的,耳朵里又传来一声隐隐的哭声,他静了静心神,确认不是在做梦。扭头一看,发现莫兰还在闭着眼睛睡着,但眼角却滚落出一颗大大的泪珠。
“兰姐,你醒醒,兰姐,你怎么了?”俞野白轻轻晃动着莫兰的肩膀,低声说道。
莫兰微微睁开双眼,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进了鬓角的发梢,在乌黑的发丝上凝成了一颗露珠。
“我......我做了个梦,梦见俞耀祖浑身是血地朝我走过来。”莫兰抽泣着说。
“没事,兰姐,梦都是反着的。天快亮了,我们起来收拾一下吧。”俞野白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安慰一个女人。
莫兰坐起来,用双手轻轻把眼里的泪珠掸掉,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地。
这时,俞野白已经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女人的衣服递给莫兰。“兰姐,你快点把衣服换上。一会儿你在这儿待着,我去村东那边看看动静。”莫兰一听,又要把她自己扔下很是不乐意,正要抗议,还没等张嘴,就见俞野白右手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这回你一定得听我的,不然下次干什么我都不带着你了。”
莫兰看俞野白这次这么坚决,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