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看出了他的顾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们新四军讲究民主,谁都可以讲想法。现在讲出来总比打败了再讲好。苏掌柜,你说是不是啊?”
“哦,当然、当然,呵呵。”苏掌柜只能尴尬地点头笑笑。
听了老吕的话,俞野白赶紧心里如同流进了一股暖流,让他一下子有了自信。他抬起头望着老吕说道:“是这样的,我让弟兄们在俞家庄挖了一些地道。我相信,只要鬼子去了那儿,他们的重武器就没法发挥效力。我们可以藏起来打他们,绝对让他们有来无回。只是......”说道最关键的地方,俞野白没了主意,又低下了头。
“哦?地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老吕一听,来了兴趣。
于是,俞野白就把从约翰神父那里学到的一些有关一站时期,英军靠挖地道获胜的故事,和自己从中得到的启发,以及如何让那些俘虏挖地道的过程都详细讲了一遍。老吕和苏掌柜二人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先不说这个计策是否可行,单是俞野白能讲出一战的那么多案例,又能够未雨绸缪地想到挖地洞兼顾攻与守,还能让俘虏给挖,自己不出钱不出力地就建成了工事,这绝对不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人能想得出、做得到的。此时,连原本对俞野白的想法不懈的苏掌柜,也愣愣地看着俞野白,说不出话来。
“你是觉得如何把鬼子引到俞家庄还没想到好办法,是吗?”老吕启发着俞野白问道。
“是的,而且,咱们也不确定鬼子会不会来攻南面。”俞野白说道。
“这个你放心,鬼子既然派了这么多人,肯定会南北两侧同时进攻的,不然都集中一侧根本没办法发挥他们的人数优势。”这次,苏掌柜说话了。
老吕听了苏掌柜的话,也点了点头。俞野白虽然对这个苏掌柜印象不是很好,不过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这些人不愧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打仗的问题的确比自己看的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把鬼子引到俞家庄了。”老吕似乎已经接受了俞野白的想法,开始按他的思路考虑起来。
于是三个人又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半天,三个人一看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于是老吕朝俞野白使了个眼色,说道:“要不这样吧,苏掌柜,你还是继续联系后方,一有消息我们马上通信儿。我也先回去再考虑考虑野白的建议。”
于是便和俞野白走出了药铺。
两个人并肩往城南方向走着,谁也没说话,突然,老吕站住了脚步,转过身对俞野白说道:“我倒是有个人选,或许能帮我们。”
“谁啊?”俞野白不解地问道。
“这个人是个日本人,叫平山云代,是我们的队医,就在我们队伍里。”老吕说道。
“什么?平山云代?”俞野白张着大嘴的样子吓了老吕一跳。
“怎么,你认识他?”老吕有些奇怪地问。
“哦,不......当然不认识。我只是听林慧提起过,说他作为一个日本人,能帮着咱们队伍救治伤员,很了不起,我很佩服他。”俞野白脑子转的够快,撒的这个谎连老吕也没看出来。
“哦,那好,那我就给你介绍认识一下,走!”老吕说完,拉着俞野白的手,如同是一对相交多年的老友一样朝前走去。
来到城南,俞野白惊奇地发现,那些新四军战士正一排排靠在老百姓房子的墙根下休息。此时正值中午,头上的太阳直直地照在地上,恨不能把地面烤糊。浙南的三四月,湿气又重,让人从心里烦躁。可这些战士没有一个抱怨,都在安安静静地闭眼休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俞野白没有真正接触过新四军,他只是从林慧和老吕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这种力量他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人一旦有了这种力量,可以无所畏惧。多年以后,他经历了人生几十年的历练,他才慢慢领悟出一个道理。一个人当你在仅仅为自己努力时,你所拥有的能量最多只是你自己的那部分,十分有限;而一旦你是在为更多的人去努力时,那么你就能够获得那些人给你的能量,你的内心会变得无比强大。
然而,此时的俞野白还远没有思考的这么深刻。他始终不太理解林慧、老吕、包括他义父那些人,他们的劲头从何而来,为什么可以为了别人的事去拼命?他们或许仅仅是这支队伍的某些个体。但是,当他上午看了新四军的军姿、现在又看到这些战士的样子,他知道,这是一只完全不同于国民党军的队伍。虽然看上去他们的服装很破旧,甚至打着补丁,虽然他们的武器很落后,虽然他们很多人的脸色明显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苍白,但俞野白知道,这样的队伍会有强大的战斗力。
“老吕,为什么不让弟兄们到百姓的家里住?”俞野白问道。
“我们刚来这里,老百姓对我们还不了解。如果提出太多要求容易引起误会,对我们下一步的工作不利啊。”老吕解释道。
“可是,这样下去很容易中暑的,到时候还怎么打鬼子啊?要不......你要是不嫌弃,就让大伙儿去我的饭庄住吧。虽然条件简陋,至少不至于这么晒着,我再让伙计熬点绿豆汤解解暑。”俞野白说道。
“那怎么行?耽误了俞掌柜做买卖,我可没钱补偿你。”老吕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都叫我同志了,我那还好意思跟你提什么补偿啊?快让弟兄们收拾一下跟我走吧。”俞野白一脸真诚地说道。此时,他感觉心里特别舒畅。
老吕一听,连忙喊来那位领导,说了一下俞野白的想法。于是战士们都立刻起立排成一排,给俞野白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弄得俞野白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于是,俞野白先带着战士们去饭庄,老吕去找平山云代,随后去饭庄会合。
到了饭庄,正赶上中午饭点,里面有不少客人在吃饭。俞野白让战士们先在外面稍等,进到里面,提高了嗓门说道:“各位各位,不好意思,今天本店临时要安排一些特殊的客人,所以不再对外营业了,实在抱歉!大家已经吃了的,一律不要钱。还没吃的可以免费带走回家吃。请各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说完,朝四周拱了拱手。
食客们都知道了俞野白的身份,很多都是冲着他这份侠肝义胆的气魄来给他捧场,随便想结识一下这位英雄的。一听还没吃就要走,多少有些不满意,嘟嘟囔囔地收拾东西往外走。俞野白也不多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给众人拱手作揖。
众人到了门外一看,好家伙,这么多新四军战士正笔杆条直地站在外面,这才明白,原来是人家俞掌柜的要招待这些战士,好打鬼子保卫县城啊,于是众人又纷纷鼓掌。
俞野白也不多说什么,让伙计赶紧把楼上楼下收拾干净,请战士们进来。这些战士一进来,也不用吩咐,自己就动手,把桌椅板凳往角落上整整齐齐地一堆,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众人便在一声令下,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刷地一下坐了下来。
俞野白一看,赶紧吩咐厨房先给大伙儿熬点绿豆汤,然后再做点吃的。伙计们这两天也都知道了俞野白的英雄事迹,个个也觉得脸上自豪,还有两个嚷着也要跟掌柜的去打鬼子,被俞野白瞪了一眼不敢再提。
俞野白这边刚安顿好战士们,就听身后有人叫他,扭头一看,只见老吕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野白,这就是我说的平山云代医生。”老吕介绍道。
“平山医生你好,久仰久仰。”俞野白一把拉住平山云代的手,就像怕他跑掉一样,这热情,弄得老吕和平山云代有些摸不着头脑。
俞野白一边握着手,一边打量了一下这个平山云代。只见他年龄应该和自己相仿,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长相和那个照片上年轻时候的平山凉简直是一刻模子刻出来的。
俞野白心想,不会错了,就是他。小子,可找到你了,这个秘密憋得我都该疯了,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跑了。一定得搞清楚这个“归巢计划”到底是个什么玩儿意。
三个人来到二楼最里面的单间,俞野白让伙计上了壶好茶,三个人坐下开始说起俞野白的那个计划。
听了俞野白的想法,平山云代皱起了眉头。他看了老吕一眼说道:“吕先生,我之前也说过,我也不赞成日军的侵略行为,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帮助救治贵军的伤病员。但我毕竟也是一个日本人,让我参与军事行动去打我的同胞,这个......恕我无法接受。”说完,自顾自地端起一杯茶喝了下去,然后便不再说话。
老吕和俞野白对视了一眼,似乎已经预知到他会有这样的态度,耐心地说道:“平山医生,我知道你父亲是位日本人,可你母亲是位中国人,你身上一半留着日本人的血,一半流着中国人的血。如果中日之间因为领土争端而发生战争,你这样的态度我们都会理解。但是现在是日本在侵略中国,是你的一部分亲人在欺负另一部分亲人,你应该怎么办?你也袖手旁观?你就忍心看着那些中国的亲人们一个个倒在日本人的枪口下?你觉得凭你的医术能救治所有的中国亲人吗?我们请你帮忙,也是希望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否则杀戮就不会终止,无论对中国人来说,还是对日本人来说,都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