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野白请秦定邦坐下,他和那个眼镜站在一旁,随后说道:“大哥,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日军中队长南野。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问,只不过他不懂中国话。”
秦定邦此时早就换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看着南野。听到俞野白的话,这才说道:“没关系兄弟,这位是我带来的翻译,既然如此,大哥就不客气了。”
俞野白朝那个翻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转向秦定邦说道:“大哥请便。”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要回避,可后来一想,这是我抓来的俘虏,凭什么我要出去?于是便也站在那儿没动。
秦定邦也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对着翻译说道:“你先告诉他我的身份,让他自己想想应该跟我交代些什么。”
翻译立刻把秦定邦的话告诉给了南野。南野一听,似乎很吃惊,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军衔这么高,马上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十分尊敬的样子。随后,便不假思索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翻译说道:“报告团座,这个人说他是日军驻天台山野尻大队的中队长,叫南野隆一。昨天被这位先生和他的同伴在望夫山抓捕,当时还有他的四个同伴被这位先生打死。他之所以去望夫山是因为野尻大队长要求他们去望夫山寻找一个日本人,但没找到,却被抓来了。”南野这番话显然是早就在心里准备好了的,所以一问才会马上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秦定邦听了翻译的话,继续说道:“你再问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别撒谎,也别隐瞒,不然我会让他死的很惨。”
听了翻译的话,南野不禁看了俞野白一眼,但很快便看向翻译,随即便点头哈腰地说了一大通。翻译说:“报告团座,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这个人,野尻大队长也没告诉他们,只是要求他们务必找到。如果找不到,就会在月底把整个大队的日军派出去,搜遍望夫山的一草一木也得找到,不然就得剖腹自尽。他还说,他们大队一共有700人,估计到时候会只留100人,其余600人都会出动。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那你问问他们要找的这个人叫什么?有什么特点?”秦定邦接着问道。
听了南野的回答,翻译说道:“报告团座,他说野尻大队长只是告诉他,这个人叫平山凉,戴眼镜,四十多岁,肯定会在望夫山,其他的没有了。”
秦定邦听了翻译的话,想了想,似乎还想问点儿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于是转过头看着俞野白问道:“我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老弟还有什么吗?”
俞野白没想到秦定邦的审讯这么快,心想,我要问还会等你在这儿问吗?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脸上还得挤着笑说道:“小弟不懂带兵打仗,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大哥要是没什么要问的了,不如我们先去喝酒,要是临时想起来了小弟再陪大哥来问。”
秦定邦听了这话,感觉很满意,笑着说道:“也好,那咱兄弟二人就来个一醉方休。”说着站起身搂着俞野白的肩膀一起走出房间。
二楼的一个小单间里,俞野白和秦定邦相对而坐,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这是按照秦定邦的意思安排的。跟着秦定邦来的那些人则被安排在旁边一个大房间里,由莫大山和何三作陪,路大海则在看守着南野。
“兄弟,来,大哥借你的酒敬你,谢谢你有好事想着我。”秦定邦端起一杯酒,有些激动地说道。
“大哥,你又跟我客气上了,不是说好了兄弟之间不说客气话吗?更何况上次小弟不辞而别,实在是失礼,这次就当是给大哥赔不是了。”俞野白也端起酒碰了一下一仰脖喝了下去。
秦定邦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道:“好,你我兄弟二人,谁都不说客气话了。不过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情报,就第一时间亲自过来核实吗?”
俞野白心里正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呢,一听秦定邦自己主动提起,连忙说道:“小弟愚钝,还请大哥赐教。”
秦定邦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之后才缓缓说道:“老弟上次去三门看我,可能觉得哥哥我很威风是不是?正规军二十六师中校团长,是啊,有多少人羡慕?可是你知道吗?自从我脱离军统到了部队,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军队里面靠的是什么?不是军衔,是这个。”秦定邦说着话,举起右手握了个拳头,随后接着说道:“论出身,我不是黄埔系的;论战功,虽然在军统也算小有成就,可在部队里可没人认;论资历,我初来乍到,根不深叶不茂的,手底下更没有几个真正的自己人。要不是曹师长是我远房表哥,恐怕早就被挤排走了。想做点儿事情,那更是处处掣肘。就拿上次你安排的夺宁海来说吧,多好的机会啊,就是因为旅里面有人跟我顶着干,所以我才没法过来。兄弟你还得多多理解哥哥我的难处啊。”秦定邦说着,又举起一杯酒敬了过来。
俞野白赶紧也端起酒和他碰了碰说道:“大哥言重了,上次之事也是小弟考虑欠妥。不过这次请大哥放心,绝对没有一女嫁两家的事。这个南野说的话,除了你、我还有苏掌柜之外,就再没第二人知道了。”
秦定邦似乎就在等俞野白这句话,一听,马上脸上露出笑容,嘴里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俞野白心想,噢,感情是在引我,还不如直接问呢,看来这当官的都一个德行,一点儿也不实在。
秦定邦接着说道:“不瞒老弟说,如果这个南野说的是真的话,那我就可以等他们倾巢出动的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且还可以夺下天台山。这天台山可是通往西部的要地,自从丢了之后,国军多次想夺回来,可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所以,如果我能借此机会拿下天台山的话,那可以说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别说是旅里、甚至整个二十六师就没人敢再不服我,说不定我可以再往上升一步,到时候也可以乘机培养起自己的队伍,和那些异己抗衡了。”说完,自我陶醉地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使劲嚼了起来。
俞野白这是第一次看到秦定邦这副表情。说心里话,在他眼里,秦定邦一向属于那种很有城府的人,不容易被看出来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这挺让俞野白感到害怕的,因为一个人一旦没有弱点,那不要说对于敌人和对手,就算是对于身边的人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可这时候的秦定邦完全显露了自己的欲望。这倒让俞野白放心了不少。
俞野白正想着说点什么恭维他两句,秦定邦却提前开口了:“兄弟,你这次给了哥哥一个很大的人情,说吧,想要什么,除了你嫂子和孩子,你看家里喜欢什么随便拿。”
俞野白一听,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想,怎么突然会说这样的话,难不成已经发现了那天自己在他府上和秦太太的事?不应该吧?要是真的知道了,还会这么泰然自若地坐在这儿,跟自己喝酒?那心也太大了吧?感觉这话似乎还是有点儿像酒话,可这才刚喝了几杯啊。按秦定邦这副酒量来说,这点儿酒根本不可能喝醉。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秦定邦太激动了,有点儿得意忘形了。于是俞野白假装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大哥又说这话,再跟我客气,以后就不是兄弟了。”
“好好好,怪大哥我说错坏了,罚酒罚酒。”秦定邦说着自己便连着喝了三杯。
俞野白一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秦定邦确实太激动了,估计他是把自己的政治前途都赌在这次机会上了。俞野白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不过大哥如果要让小弟提个条件的话,小弟倒还真有点儿事想求大哥。”
秦定邦喝的眼睛有点儿红了,一听俞野白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兄弟快说,别跟我客气,说!”
“大哥,小弟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到时候俘虏一个不留,全部杀掉。”俞野白把手往空中一挥,盯着秦定邦说道。
秦定邦显然没想到俞野白会提这么个不算要求的要求,但似乎也犹豫了一下,说道:“兄弟看来对日本人是彻骨的恨啊,难得啊!要说呢,这个要求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现在中国政府跟其他国家签署了国际公约,不能杀战俘,如果被举报,有可能会上军事法庭的。不过,既然是兄弟提出来的要求,大哥就算真的上了军事法庭也认了。”
“好,那我就替我义父和那些死在鬼子刀下的俞家庄的冤魂们谢谢秦团长了。”俞野白说完,举起酒杯,和秦定邦一饮而尽。
喝过酒后,俞野白原本要安排秦定邦等人住一宿,但秦定邦坚持连夜赶回去,说明天一早要向师长汇报此事。俞野白一听,也不再挽留。于是出门送秦定邦坐上车,看着众人出城而去。
回家的路上,俞野白像看电影一样回想着秦定邦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总觉得他虽然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但是有些勉强。他那么在意自己的乌纱帽,难道真的会宁愿冒着上军事法庭的风险替自己报仇?其实俞野白让他杀战俘,一方面是为了报仇,还有另外一方面打算,那就是要让知道“归巢计划”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