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让人连夜去三门禀报团座,一有消息马上同你联系。”苏掌柜说着就要出门,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俞野白还在这坐着,实在失利,于是又赶紧转过身来拱手赔礼。
俞野白倒不在乎那些礼数,于是也拱了拱手说道:“正事要紧,我等苏掌柜的消息。”说完便起身出了同顺堂回家。
回到家,见那母女俩竟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俞野白一看明白了,肯定又是平山杏吃不过饭庄送来的饭菜,吵着要自己做,于是也不管她们。看着张太太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俞野白也很欣慰,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平山杏一个人在厨房洗碗。张太太来到俞野白的房间。俞野白一看,知道一定是有话要说,于是连忙请她坐下。张太太也不客气,坐在椅子上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叫你于先生。”
俞野白一听,知道这个女人虽然不爱说话,但不是个一般女人,肯定是看出来他当初的身份是假的,有心想跟她实话实说,可又怕说不清楚越说越乱,于是便随意说道:“张太太您客气了,其实叫什么并不重要,如果不嫌弃,以后您叫我野白就行。”
张太太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些天承蒙你照顾,不但把我救出来,还给我安排住处,实在感谢。不过我也不能在你这久住。我想了想,还是应该走,免得以后连累你们。”
“走?您要去哪?香港?”俞野白一听,有些意外,连忙追问道。
张太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仲维走了,我自己去了香港也是亡命天涯。所以我想好了,不去香港。我听说离宁海不远有个云慈庵,我想去那出家,也能为仲维消一些业障,让他能早日托生。”
俞野白一听不禁大吃一惊,他想不到张太太怎么会知道张仲维已经死了。于是故作惊讶地说道:“张太太,您这是在说什么啊?您怎么知道先生他已经......?我让人在打听他的下落,说不定哪天他就能和您团聚了。”
张太太苦笑着点点头说道:“于先生不必费心再去找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那天从宁波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打坐念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菩萨告诉我,他已经死了。只是可惜,我一直苦劝他弃恶从善,却还是没能挽救他。希望他来世能做个好人。”说着,眼睛里淌出两行热泪。
俞野白听了这话,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什么?做梦菩萨告诉她的?那菩萨会不会告诉她是自己杀了她先生?那她还不得恨死自己啊?真的假的?菩萨有这么灵?不是都说菩萨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吗?不会,菩萨肯定不会告诉她。自己杀了汉奸也算是替天行道,菩萨不可能出卖自己。想到这儿,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随后说道:“太太您多虑了。不管怎么样,张先生是杏儿的干爹,我有责任帮着你们母女俩寻找他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凭您一个梦就轻易下结论。再说,这里非常安全,也没人知道您的身份,即使知道了,又如何?祸不及家人,没人敢把您怎么样的。如果过段时间确实没有先生的下落,我再送你们母女去香港。您就在这儿好好念经打坐,一样可以为先生消灾去障。”
这会儿平山杏也洗完了碗走了进来,听到了俞野白和张太太的对话,搂着干妈一脸委屈地说道:“干妈是不要我了吗?您要出家,我就跟您一起去。反正您去哪,我去哪!”
张太太一听,再也忍不住,母女俩抱在一起又是一顿痛哭。
俞野白也不打扰她们,只是坐在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们哭,自己心里却在思考着望夫山的事。
稍倾,母女俩哭累了,张太太帮平山杏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说道:“哎,也不知道我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仲维,他是个好丈夫,对我一直很好,尤其是囡囡走了以后,怕我想不开,千方百计地开导我、安慰我。后来我遇到幸子,就觉得是菩萨可怜我,给我送来的,我就下决心要认下这个干女儿。其实,当初仲维不太情愿,他担心幸子的身份不实,而且也容易被人利用,是我一直坚持,他才同意。现在看来,哎,我还是应该感谢菩萨,不但送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还派于先生来解救我。其实也是解救了仲维,不然还不知道他会又杀多少人、造多少业啊!”
这话让俞野白听得心中猛颤,看来这个女人应该猜到了是自己杀死了她丈夫,可是似乎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亲口承认,不然,就算心胸再宽广,恐怕也很难面对自己的杀夫仇人从容以对吧。
想到这儿,急忙挤出一丝笑说道:“太太您言重了,既然您一心向佛,就当一切都是天意吧。”
张太太一听,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于是平山杏便扶着张太太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俞野白把平山杏叫到自己房间里,递给她纸和笔。平山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你帮我给那个鬼子军官写两句话。”俞野白说道。
“你要写什么?我去直接跟他说不就可以了?干嘛这么麻烦?”平山杏有些不解地问。
“算了,你还得化妆,太麻烦。你就写,让他以后无论是谁问起来,都只说是在望夫山找一个日本人,不要提文物的事,也不要说‘归巢计划’,不然就会死。”俞野白一字一句地说道。
平山杏也不明白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也不想多问,于是便按照他说的翻译成日语写在了纸上。俞野白拿过纸,看了看,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听平山杏在一旁揶揄地问道:“怎么样?看看翻译的对不对啊?”
俞野白白了她一眼,没说话,把纸折了两下塞进口袋走了。
俞野白到了饭庄,跟伙计们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来到后院,看见莫大山正从关押南野的那间屋子里出来,手里还端着空碗,应该是刚给他喂过早饭。见俞野白来了,连忙上前抱怨道:“嘿,这哪是抓了个俘虏啊?简直是请了个大爷。还得我亲自喂他,妈的。”说着话,陪着俞野白又进了屋子。
俞野白看了一眼南野,发现今天的脸色明显比昨天好了些,看起来这三个人应该照顾得不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示意莫大山去忙,自己在这儿就行。
莫大山一看,也没说什么,端着空碗又出去了。俞野白从口袋里掏出平山杏写好的那张纸,展开之后放在南野面前。南野起初一愣,然后看到是日本字,连忙凑上去眯着眼仔细看,看完之后连忙对着俞野白不停地点头。俞野白看着他,用手指了指纸上的字,随后又在自己脖子边划了一下,示意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杀头,吓得南野又急忙点头不止。
出了房间,俞野白喊来莫大山,问他怎么没看见路大海和何三二人。莫大山告诉他,昨晚何三一直负责看押南野,早晨才回去睡觉;路大海一早先去给队员们开个会,布置一下任务。
俞野白一听,很是满意。看来这三个人不用自己费心,倒是把一大摊子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随后没再说什么,让莫大山接着看好南野,自己则到了楼上喝着茶、嗑着瓜子想着秦定邦会如何看待他给的这个情报。
俞野白在饭庄待了一天,也没等到苏掌柜的消息,看到了要吃晚饭时间了,便想回家吃饭。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在家里吃张太太和平山杏做的饭,也更愿意在家里和两个女人一起吃饭,觉得特别有家的味道,而这种味道恰恰是俞野白从小就渴求却没有的。
正当他要回家,走到一楼的时候,一个伙计从门口匆匆忙忙跑过来,说同顺堂药铺的苏掌柜带了几个人到门口了。俞野白一听连忙迎了出去。刚到门口,就听见秦定邦那爽朗的笑声,“哈哈,兄弟,我来找你喝酒了。”
俞野白赶紧拱手低头道:“哎呀不知道大哥亲自过来,兄弟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哈哈,兄弟之间不说客套话了。”说到这儿,突然凑到俞野白耳边小声道:“怎么样,先让哥哥我见见那个俘虏吧?”
俞野白没想到秦定邦竟然会这么着急,奇怪这条情报为什么对他这么重要。不过做事利索、不拖泥带水倒是合自己的胃口,于是连忙说道:“没问题,既然大哥想先办正事,小弟不敢不从,等说完正事,小弟再陪大哥好好喝酒。”说完,便领着秦定邦往后院走去。
秦定邦这次带来的人不少,后面不但跟着苏掌柜,还有上次和他一次被鬼子包围时被俞野白救的那个小冯和二龙,另外还有一个戴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俞野白领着几个人来到关押南野的房间,莫大山迎了出来。俞野白也没跟他介绍,只说让他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随后做了个手势,请秦定邦进来。
秦定邦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也交代让苏掌柜和小冯、二龙等人在外面,只和那个眼镜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南野正坐在那儿闭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虽然双手还是被反绑着,但从之前坐在地上到现在让他坐在椅子上,看来莫大山等人也看出来俞野白对这个鬼子俘虏的重视了。南野一看俞野白领着两个人进来,顿时打起精神,瞪起双眼看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