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万顺抱着果果来到餐厅,果果看看哥哥,瞧瞧姐姐,“哦哦”地打招呼,开开、心心对视一笑,谁也不愿意搭理这还不会叫人的小弟弟,硬生生的拨回余三爷看果果的头,继续好为人师地给曾爷爷讲游戏。果果又转向乐万顺,手指着开开和心心,嘴里不停地“哦哦”着,似乎在向爷爷告哥哥和姐姐的状。乐万顺乐着:“哥哥姐姐不跟果果玩,是吧?爷爷陪咱果果玩。”李冬从乐万顺怀里抱过果果:“来,奶奶也陪果果玩。”乐万顺拿起一旁的小黄鸭,捏得“嘎嘎”叫,小果果开心地要过小黄鸭,使劲地在桌上拍打,嘴里“哦哦”着,又啾向桌上的牛肉,伸手去抓,口水流到桌上……乐万顺看着开开、心心、果果,看着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心想:自己童年无依无靠,何曾想到会有今天的天伦共享。不禁眼睛一热,眼前又浮现起那可怕的一幕……
凶神恶煞的妇人,愤怒地使劲把年仅五六岁的男孩的头按进面粉里,忽地抓上来,男孩喘口气,还没咳出声,就又被使劲地按进了面粉里……这男孩便是年幼的乐万顺——王健生,那凶神恶煞的妇人便是他父亲前一年为他娶的后娘。在王健生眼里,后娘是魔鬼,但王健生的父亲却到死都不知道儿子的遭遇和小妾的狠毒。
常州王家,家境宽裕,但人丁并不算旺。老王头娶了两房太太,大太太贤良,二太太温顺,两房太太各为王家添了一个儿子。老王头和大太太过世后,二太太便一个人去了乡下老家。孩子们大了,也便各自成家了。大太太的儿子便是王健生的父亲,在常州成家,在上海工作。王健生的叔叔——二太太的儿子,在上海成家,也在上海工作。
1949年,王健生出生了,母亲温柔贤惠,相夫教子,也常带他去孝敬晚奶奶,因为是二太太,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为晚奶奶,有了王健生后,母亲也随着王健生称呼二太太为晚奶奶。孩提时的王健生养得白白胖胖的,圆圆的脸蛋上,双眼皮,大眼睛,又黑又亮,鼻子不大,天生的帅气小模样,小嘴吧嗒吧嗒地,更是讨人喜爱。“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小健生奶声奶气地背完诗,拉着母亲的衣角,便往外楼下拽,“妈妈,妈妈,我会背了,您说好的,只要我会背《游子吟》就陪我玩游戏的,大人不能骗小孩。”小健生撅着小嘴,仰着头,两颗忽闪忽闪的黑葡萄,与其说是央求,不如说是要求,看,央求中带着倔强,连拉带背的。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爱怜地抱起小健生,在他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小健生也捧着母亲的脸亲了母亲一脸口水……
“两人又在丢沙包啊!”父亲回来了,扬了扬手上的包袱,“猜猜我给你们娘儿俩带什么回来啦?”
“爸爸!”小健生冲向父亲,父亲放在包袱,顺势一把将他抱得高高,举过头顶,再举,一连举七八下,小健生嚷嚷着“还要,还要。”
“健生,乖,爸爸累了,让爸爸息会儿。来,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母亲说。
“就不!我就要举高高。”小健生倔强地喊,“我才不要看呢,每次带的都是妈妈爱吃的蝴蝶酥和生煎包。爸爸偏心。”
“瞧!”母亲拿出舰艇模型。
王健生一下子乐开花了,“爸爸万岁!爸爸万岁!”哧溜一下从父亲身上滑下来,拿上舰艇模型,把父亲拉向屋内,问这问那,研究起舰艇模型,饶有兴趣……
好景不长,母亲便病世,小健生才3岁。晚奶奶照看着小健生,虽说小健生不再背诵诗词佳句了,但生活倒也算是无忧。第二年,父亲娶了小妾,两人双双到乡下晚奶奶处接走小健生,一进门,小妾煞是亲热地随着健生父亲喊了晚奶奶声“小妈”,便自来熟地与小健生逗玩。晚奶奶提声应了一声,盯着看了半晌,叹了口气,便没再吭声,怔怔地想:眉梢上吊,尖下巴,眼下无肉,下巴无肉,天生一副刻薄相,要是大太太还在,定是不会准许这小妾进门的,这往后啊……
小健生只管往晚奶奶身后躲,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父亲,满是恐惧。“来,儿子,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了。”父亲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往常,小健生定是一个劲步扑到父亲怀里,亲昵的一会儿把头埋在怀里,一会儿抓着耳朵让父亲不要上班,一会儿闹着要举高高,可是,现在,小健生紧紧抱住晚奶奶的腿,大哭:“我没有妈妈了,我妈妈死了,我再也见不着妈妈了。”晚奶奶回过神来,抱起小健生,坐到桌边,待小健生不哭闹了,便让他独个儿坐到凳子上,起身拿面条,面条是手擀的,午后就擀好了,没想到健生父亲会带小媳妇来,少了些。
“小妈,您别忙,我们吃过了。”健生父亲说,“我们就是来把健生接走,这么长时间麻烦您费心照顾了,现在他小妈想把他接回去亲自照顾。”健生父亲说着看了看小妾。小妾接过话:“是的,小妈,平时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健生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晚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看满眼恐惧的用力抓住自己衣角的健生,两滴水珠子掉了下来。
“小妈,您别这样,您放心啊,我一有空就带着健生回来看您。”健生父亲一边说,一边抱起健生,健生“哇”的一声哭得撕心裂肺,双手死死地抓住晚奶奶衣角:“晚奶奶,晚奶奶,健生不要走,健生不要走,健生没有妈妈了,健生就跟晚奶奶在一起,健生长大了好好孝敬晚奶奶……”晚奶奶抹着止不住的泪水,眼巴巴的望着健生父亲扒开健生的小手,纵有再多的担忧与不舍,又能怎么样呢?她想叮嘱健生父亲:自己儿子自己要上心,那小妾毕竟是后娘……又一想,自己不也是妾嘛,也是后娘,心肠也没那么坏,一直带视健生父亲如己出,一辈子为王家操心。晚奶奶立在门外,背影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小健生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可怜的大孙子啊,以后就看您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