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小健生早就哭累了，睡着了，嘟着气，许是睡梦中在向母亲哭诉吧。父亲在家的这一周，王健生倒是生活得不错，被小少爷似的伺候着，后娘对他是嘘寒问暖，百般疼爱。一周后，父亲去上海工作，每隔一个月才回一趟家。
“小妈，健生饿了。”小健生爬上床，推着后娘。
“唉哟——滚！滚！滚！不畜生，你是怎么上来的！”小妾一个激灵坐起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抬手便把小健生打下床，一声闷想，小健生的脑袋不偏不倚地磕到了小桌子的一角，桌上的瓶子东倒西歪，小健生“哇”地大哭起来。小妾拍掸着被健生碰过的手臂，又掸掸被子，破口大骂：“滚！小畜生，敢把老娘的精油弄洒了，看老娘不要你好看！”小妾收拾起东倒西歪的瓶子。小健生依旧跌坐在地上大哭，小妾一抬脚，重重地一记踹在小健生屁股上，小健生硬生生地被踢滚了三四圈。“不许哭！”小妾高高地举起巴掌，小健生嘴巴张得大大的，愣是没敢再出声，恐惧让小健生忘了合上嘴巴，只是木然的抬起两只小手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妾。
“滚——”小妾怒目圆瞪，又一抬脚，把小健生踢出房门，“小畜生，以后不许上楼，不许进我的房间。听到没？小畜生！”小妾抓起衣领，将小健生拎到楼下，朝地上一扔。小健生喏喏地点点头。
小妾从笼子中放出小白兔，抱在怀中，这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宠物，小妾常常以嫦娥自比，觉得自己美貌无双，平时除了拨弄些胭脂水粉，就上心的就是这小白兔了。一周的强扮慈母，冷落了小白兔，心中很是不快。她拿起一个桔子，丢给小健生，小健生也不敢捡：“快，给我剥下桔子皮。”
小健生喏喏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剥完皮，送给小妾。“笨死了！连个桔子都剥不好。你看看，你看看，”小健生连连往后退，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挨了拳脚，“掐破啦，水都出来了。小畜生，笨死了！”小妾掰开桔瓣，拿一片托在手心喂小白兔，小白兔舔了舔，并没有吞下，“哟！你个小东西，这么几天没宠你，还耍起脾气啦。”小妾捏起桔瓣一端，往小白兔嘴里送，小白兔又舔舔，把头歪向一边。“哟！不吃拉倒。”小妾把桔瓣往小健生手里一塞，“便宜你啦，小畜生。”
小健生握在手里，不想吃，也不敢扔。只顾低着头捏衣角。
“吃下去！一大早不是喊饿，现在给你吃不吃，别搞得好像我这个后妈虐待你一样。”小妾斜眼一瞪一吼。“小畜生，不许哭！”
小健生偷瞟了一眼，捏桔瓣的手动了动，没抬起来。“吃了！”小妾大声一吼。
小健生一惊，眼皮一抬，又迅速下垂。快速地把桔瓣塞进嘴里，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小妾斜睨了一眼，得意地上扬嘴角，抚摸着小白兔，细声慢语地与小白兔说着话儿。
“小畜生，去。弄点菜叶子来，小白许是饿了，没精打采的。”
小健生屋里屋外跑了几趟，也没找到菜叶子，远远地望一眼，也不敢问。
“弄到菜叶子没。”小妾起身看着两手空空的小健生，“菜叶子会天上掉下来啊！笨死了！去地里挑的呀。”小妾又是一脚，小健生连滚带爬地向外走，小妾顺手拿起篮子一扔，“带上篮子和小锹。小畜生，笨死了！”忽而语调一转，亲亲小白兔，“还是我的小乖乖好，瞧，多可爱呀！”
小妾抱着小白兔上楼，打开瓜子和饼干，吃了起来，透过窗户望着小健生拖着篮子，拿着小锹的背景，不禁愤愤然地呸了一口瓜子壳，咬牙切齿地挤出“小畜生！让老娘养你？门儿都没有！”
健生父亲回来了，远远的喊着：“儿子，儿子，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儿子的小小的身影并没有奔跑过来，小妾慌慌张张地从阁楼上下来，“他爸，回来啦，哎哟——我正愁着呢，想着等您回来跟您絮叨絮叨呢。”小妾朝门外迎来，接过健生父亲手上的包袱，自顾自地说着，“咱儿子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迷上了小白兔，天天嚷着要去给小白兔挑草吃，我也拗不过他，这不，刚刚又去了。”健生父亲的脸色有些阴沉，小妾继续道：“唉！都怪我不好，养什么小白兔嘛。害得咱儿子往外跑，我也老不放心的，赶明儿，我把小白兔送回娘家去。”
健生父亲没有说话，立了一会，便转身往外走，远远的，一个小身影拖着个大篮子跌跌撞撞地走来了，健生父亲大步跑上去，提过篮子，抱起健生便往回走。小健生先是看看父亲的脸，阴沉沉地，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惹父亲不高兴了，便扒在父亲的肩头独个儿默默抹泪珠儿。
小妾捧着碟子，碟子里堆着各式各样的饼和糖果，陪着笑脸体贴地迎上来，拿丝绢给小健生擦脸擦手：“哎哟——瞧我们家小健生，弄得脏兮兮的，来，小妈擦擦。”小妾撕开一块饼干，塞到小健生手里，“快吃，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下次咱可不敢再去给小兔兔挑草了，可把小妈给担心死了。”
小健生愣愣地立在那里，任小妾拨弄，不动也不说，看看手上的饼干，再看看满脸堆笑的后妈，更不敢吃。小妾快速地扫了一眼健生的父亲，脸色缓和一些了。小妾温柔地把小健生搂进怀里，握住小健生的手，把饼干塞进小健生嘴里，人畜无害地笑着，小健生终于怯怯地笑了，把饼干全部塞进嘴里，两眼直瞅着小妾，试探性地把手伸进盘子，拿了一包糖果，跑向了王健生：“爸爸，您说给我买飞机的，买了吗？”
健生父亲这才露出了笑脸，慈爱地接过小妾递来的包袱，打开：“当然啦。大飞机。”健生父亲拿出大大的飞机模型，小健生又雀跃了起来，父子俩玩起飞机模型来。
第二天，健生父亲要去上海上班了，把小健生叫到身边，把5元钱塞到小健生里面衣服的口袋：“这5块钱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你藏好，不要告诉小妈，想吃什么的时候就自己到小店去买。”小健生乖巧地点点头。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小健生依旧每日去给小白兔挑菜叶子，小小的身影，拖着大大的篮子。实在饿了，他就在上店里买些吃的，在田里吃，或是藏在菜叶子下面带回去，晚上再偷偷地藏到被子里。
邻居都说小妾黑心肠，可小店的店老板却不认为，有人聚在小店说些他家长你家短，他总会说：“那孩子饿不着，日子过得不差，小小年纪零花钱可不少，隔三岔五地都要来买些吃的。”这话左一传右一转地，转转兜兜地就传到了小妾耳朵里，小妾听着心里气愤，倒也没敢太发作。
小健生挑罢菜叶子回来，先是拣了些菜叶子小妾送去喂小白兔，“饿吗？”小妾面带微笑，轻声地问。“不饿。”小健生低眉顺眼地答。
“你爸每次走给你多少钱？”
“没，没有。”
“没有？你再说一遍。”小妾提高了嗓门。
“没……真的没……”小健生扣着两个手指，不禁往后退了两小步。
“小畜生，赶紧把钱拿出来，今儿这事儿就算过了。”小妾恶狠狠地说，“看在你爸的份儿上，以后我还能给你口吃的。要不然，小畜生，你以后就自己养活自己吧。”
最后，小健生把剩下的4块2毛钱交给了小妾，小妾第一次让小健生跟自己做在一桌上吃了晚饭……
又过了一载，小健生5岁了，不幸再次降临，小健生的父亲临终托孤：“我与你夫妻一场，自问我待您不薄，如今我将不久于人世，唯有这膝下小儿放心不下，求您抚养他长大成人。如果您今后改嫁，钱财你尽管带走一半，这小楼留给健生成家。”小妾含泪发誓一定好好守住王家，把小健生抚养成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