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听的所有笑话里，你所说的笑话是我觉得最冷的。”
维德拉直接闭上了眼，连看都不看向我。
“……很遗憾，我并不喜欢说笑话，而且我如果说笑话的话，绝对能让你笑到明年。”我自信地合上了手中的书。
能听进去话就好，即使被认为是笑话，那也是在维德拉思考之后才能得出来结论。
我继续说道：“维德拉小姐，告诉我，我有七百枚硬币，只有一枚是略轻的假币，我还有一个被赐福过的、绝对精准的天平的情况下，自己怎么用最简单的方式找出那枚假币？”
略微思考了片刻的祭刚想张口，维德拉便回答道：
“左转五百米校内商会，自己不想动脑子的问题交给其他人就好。”
祭心中的“标准答案”直接被粉碎了。
欸？这么回答么？祭有些凌乱，感觉不太对，但是仔细回想的话，刚才的问题的确没有特指解决问题的方式。
“七百枚硬币啊，你打算称多长时间？”维德拉瞥了祭一眼，嘲讽道。
顺便还看了我一眼，想从我脸上看到什么惊讶的表情。
但她注定没有什么收获。
“这本书我从它的第一页开始看，第一天只看一页，之后每一天多看一页，第十天我只看三页，我看到的部分的右侧页码是多少？”我晃了晃手上的暗红色书籍，再次问道。
“四十八页……九十六？”祭略带迟疑地问道。
“八十一，因为那本书前十六面是扉页、引言和目录。”维德拉皱着眉头看向我，“而且书籍的左侧必定是双数右侧必定是单数。你这种看书方式有毛病啊。”
“你管我。”我回敬道，“所以这么简单的两个问题你就没发现自己到底擅长什么吗？”
“擅长数算？这还用你提醒我？”维德拉冷笑着问道。
“擅长发现细节，以及以上帝视角思考问题。”我回答道。
“……什么意思，我特许你解释完之后滚蛋，这两个耍我的问题我就当没听过。”
“还是这本《风系低等级剑术战法实录及浅析》，”我挥了挥手中的书，“它对每个技能的起手、出招、收势都进行了详细的划分，并且将一些其他职业会使用的技能用很多种特殊的方法揉入到剑士的技能树里。”
“牧师是通过祈祷来作用的职业，意识、仪式、咒文三要素里意识占比最大的职业——与剑士不同。”
我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翻阅着手中的书：“有了，牧师的二阶技能‘醒神术’，能够在剑士的技能起手之后、咏唱之前用意识进行零咏唱省略仪式释放——”
“一般被称作‘念动施法’”维德拉打断了我，“省略一个要素的零咏施法、零式施法、零念施法，以及省略两个要素的念动施法、式动施法、咏动施法，这些词都是专业术语。”
“——进行念动施法释放，可以略微增强自己的仪式准确度增加威力，以及防备可能出现的小规模精神类打击。”我看了维德拉一眼，继续念完了上面的东西——这本书上的东西很多都是用公式的方式来表达，我虽然能根据附录的注解轻易了解符号的意思，但是相对应的专业术语还真是两眼一抓瞎。
“还有，法师的风刃，念动施法的情况下咏唱可以借助剑士的风灵斩的咏唱，来做到‘替代咏唱’，使省略两个要素的风刃发挥出只省略一个要素的威力。
“剑士的技能收势并不是仪式需求，而是因为元素的激荡而导致的惯性动作。通过诸如念动施法、复合施法、联合施法……等多种方式，可以在释放技能后迅速取消收势动作。
“风系剑士的优势不仅体现在快速的剑招和卓绝的机动性，还体现在风元素法术普遍施法较快、风系技能普遍起手快、收势快。所以在精神力足够的情况下，风系剑士一般比其他剑士更容易打出先手优势。
“长剑可以作为‘弓箭’这一组合中的箭来使用，所以剑士携带一把折叠的模型短弓也可以藉此使用游侠的诸多技能。
“刺客的暗影步和气息抹除可以仅附加在长剑上，使长剑的剑身被隐藏起来，能够混淆自身武器的规格，在战斗中能够起到不俗的作用。
“……综上，风系剑士的基本战斗方式及其部分衍生战斗方式基本都要凸显风系超凡者的高机动力和快速，通过连绵不绝的各种技能来达到先手压制、见招拆招直到最后通过大量风系技能的堆砌来做到压制性的胜利。在压制性这一点上，风系的剑士和火系的狂战士如出一辙。”
我最终合上了手上的书。
这本书上记录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对于我这个毫无战力的弱鸡来说简直是一记猛药，让我在短时间之内就能单纯的利用技巧来做到拥有不俗的实力。
就像网游中一堆氪佬之中的技术型玩家一样。
知道了维德拉这个人之后我特地找了找她是否有什么著作，想着到时候把书一掏，就说自己是她的忠实fans，刷刷好感什么的。
然后我找到了这本书，并且深切地沉迷其中。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最贴切的形容，大概就是新网游刚出的时候，正对职业的加点和技能选择迷茫的我突然得到了内测玩家写的厚厚的一本攻略，从一级到一百级的所有技巧和小知识，甚至是BUG的利用方法、刷资源的方法都详细地记录分析了一番的那种——学会了就能同等级吊打小朋友的那种！
结果在我把那本攻略视作大佬送的金大腿的时候，那个大佬跑过来说自己贼菜，语气特真挚、情感特丰满。
请原谅我心态不稳，但是——你是在耍我吗？！
“请原谅我心态不稳，但是，维德拉小姐，我觉得您是在为拒绝我找了一个拙劣又散漫的理由。”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极其无理的。
“观察入微、思考缜密、不循常理、灵感不断。难道说，对于这样的你，只有实打实的战斗力才能够说明天赋吗？！”
维德拉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不是吗？没有实力，只能耍些小聪明的庸人，在绝对的天赋之下只有颤抖的份。庸人会说‘勤能补拙’来安慰自己，但是天才——也是可以努力的。”
最后，她说道：
“最可怕的事是，比你还有天赋的人，和你一样努力。”
不是“比你还努力”，而是“和你一样努力”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才的努力仅限于和庸人一样便万事大吉吗？
不。
这句话是究极的绝望，是穷途末路的无能狂怒。
是维德拉对自己百年的最佳阐述。
“我的努力已经穷尽了一个个体的极限，但我依旧无法战胜同样穷尽极限的‘天才’”
“努力”早就到了极限，所以没有“比你还努力”，绝对没有。
没有什么“不管结果，只要努力过就是好的”、败狗自我催眠般的安慰，只有“努力到极限，但依旧惨败”的事实。
自己的努力可不是为了“努力本身”这种圣母般的目标，而是为了实打实的”胜过所有人”！！！
但最后却败在了先天，败在了注定的事情上。
换做谁——也接受不了，吧？
“努力错了方向的话，和用金碗行乞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漫长的沉默之后，我这么说道。
“直接与巨龙角力、和娜迦拼水战、跟精灵比命长，这种事情只有失了智的人才会干。”
我毫不留情地说道。
感谢神明，维德拉是个好脾气的人，这才让我有机会继续说下去——我冒犯这位半吸血鬼小姐的次数就算折半都够她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
“这算什么？曲线求胜？”维德拉嗤笑道，“我所追求的就是，那份力量啊！那份我所渴求的力量啊！！！”
“但是头铁和勇武是两回事，小姐。”我回答道。
“并不是没有单人战胜巨龙的记录，单人屠龙虽然稀少但是的确存在；历史上与娜迦之间的战争至少在海上打了四次，全部都是大捷；安塔瑞恩皇陵之中寄宿着皇家的先祖之魂，最古老的那位甚至见证了精灵帝国的建立……”我细数着历史之中所存在的事物，一件件地将它们罗列了出来。
“然而，屠龙需要神兵利器、海战则是斗智斗勇，先祖之魂的诞生更是饱含着牺牲、决绝以及安塔瑞恩氏族的千年魔法传承。”
“达成目的的方式有很多种，在绝望的路上一意孤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我说道，“天赋只不过是一条道路，连自身的可能性都要否认、固执地机械模仿他人的道路，失败了却在自怨自艾毫无反省之心，小姐，我敬佩您的能力，却要开始对您这个人的本质表示质疑了。”
维德拉沉默不语。
又是一阵令人烦躁的寂静。
……完蛋，又high上头了……
我在心中暗骂自己愚蠢。
到底谁求谁啊！！！
我四不四傻！！！
进了别人的屋子、喝了别人的茶，有求于人的同时还指着对方的鼻子质疑她的人格，我是真的感觉自己蠢到家了！！！
身旁的祭早就惊呆了，半晌别说说话了，连呼吸都要停下了。
淦，我都忘了，维德拉再弱，她也是中阶超凡者！
她要是发起怒来我和祭还真就要交代在这儿！
后悔，就是十分的后悔。
为什么要把祭带过来啊，害她可能被牵连。
但是——最后我这一大堆脑补终究还是没用了。
“可能性……吗。”维德拉再次站起了身，走向了身后的桌子。
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用羊皮纸和特殊墨水写成的契约、一枝大概只有十毫升容积的小玻璃管、一把花纹精美繁复的镂空小刀。
“让我咬一口，自己再割开手指，把一部分血液留在玻璃管里，再用自己的血液在这份契约的底端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直接就看傻了。身后的祭更是已经隐约把骨爪探了出来。
“……别误会，‘联结’本身就是要血契的，这种羊皮纸教授人手一份。联结是一种特殊的、有限定条件的公平主从契约。你奉我为导师，我便也有义务指导你的修行，这种关系学院一般都要求血契。至于鲜血……”
维德拉狂媚一笑：“骂我骂得这么惨，我肯定要收些利息。”
她顺手放了一个照明术，房间瞬间便被照亮。
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维德拉在相貌上甚至比我还要年幼一些，身高也就比祭高了一点点，比我都矮。
……我可是一米六一啊，别看，很高的……
但是维德拉的气质却和她略显年幼的年轻身体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自信而又自卑的感觉。
对自己的无能深信不疑，自信着自己的自卑，并且无限接近自暴自弃的心情。
无法想象是怎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维德拉在我取血的时候便离开了房间，当她回来的时候，脖子上正系着一块雪白的餐巾。
“……教授，您这是想……”我咧了咧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说，自己的可能性？好啊，我现在倒是能够发掘你的一种可能性。”维德拉拉紧了餐巾，“半吸血鬼也可以吸血为生，也同样能从血液之中萃取出血液之中含有的天赋和能力——虽然少得可怜，但是提供血液的你不仅不会因此而死，甚至可能得到一部分独属于血族才有的恢复能力。我来稍微，开发一下你作为食物的可能性……”
维德拉的双手轻松绞住了我的脖子，略微踮脚，她的嘴唇便凑向了我的脖颈。
“顺便一提，叫我小姐，希尔德学徒。”
她在我的耳边低语道。
随后，用力咬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