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就不用管了,找你在哪还不简单,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说来不来吧。”
陈希拎着枕头,在床上打个滚,说:“诶,我也想啊,但你要知道我毕竟是半个当妈的人啊,哪有功夫跟你折腾。”
通话那头停顿了几秒。
“你……怀孕了?多久?谁的?快给我开视频,我要看看。”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那小外甥,又当爹又当妈的,一天操心的不得了。”一边说着一边接受了视频邀请。眼前展开一张浅蓝色光幕,浮现出一张好奇的脸。
“切,我还真以为有人能收了你这个妖精,白高兴了。”
“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个老妖精……”
“怎么样,那边的工作还习惯吧。”
“挺好,每天看着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啊,其实小时候我就一直想着当一名人民教师来着……”
“呦,琢磨着你这是乐不思蜀了。”
“是有点,家里半大的小孩子整天和我装大人,挺可爱的。”
“那你可得给我抱来瞧瞧,怎么着也得认个二姨啊,逢年过节的还会给他发个红包。”
“你可省省吧,别教坏了人家孩子。”
陈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闺蜜聊着天,时间一点点推移着。看到了陈轻焰发来的消息提示,看了一眼时间:“好啦,快中午了,吃完饭下午再聊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去忙了,挂了,拜拜。”
陈希爬起来收拾收拾,乘坐电梯去二楼餐厅。
陈希走过去时,陈轻焰已经点好饭菜坐在座位上。
“呦,大忙人回来了。”
陈轻焰拿起筷子:“赶紧吃吧,点了你爱吃的,再不吃就凉了。”
陈希坐下,看到桌边有一本流体力学的书:“这本书家里不是有吗,我记着好像还是你爸……”
陈轻焰嗯了一声,解释到:“偶然碰见,就拿回来了。”
陈希狐疑地看着陈轻焰,说:“不对吧,我怎么感觉有事瞒着我啊,嗯?”
“没什么事,碰巧遇到同学而已。”
“同学,谁啊?”
陈轻焰没想隐瞒:“徐损艺。”
“她啊,倒是记着听说老家是在京城,没想到还被你碰到,这么巧。”陈希倒了一杯果汁,“没想到咱家小烟还和徐牧师能对上眼,不愧是班里怪胎之一。”
“徐牧师?徐损艺的新外号?倒是没听说过。”
“也是,难怪叫你和尚,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你在班里也太与世无争了吧。好歹参与一下同学八卦啊,徐牧师,陈方丈,叶半仙,你们三个问题儿童遇在一起还真是缘分啊。”
陈轻焰倒是没想到自己也有外号,叫方丈是什么鬼?不过想想每天除了和钱小钱说几句话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人会找自己聊天,不过以后估计得多一个,陈轻焰想想就觉得头疼。要是天底下所有的女生都像钱小钱一样就好了。
“我和叶哲也就算了,徐损艺不是你们老师的掌上明珠吗,宝贝的不得了,怎么也变成问题儿童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徐损艺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成绩好总是搞一些特权,连我都没办法说她什么。况且这样的学生,什么都不用教自己就会了,当老师的总觉得自己很失败。也不知道怎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来这么样的女儿,不给人留活路啊。”
“我倒是奇怪她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来上学?”
陈希喝口汤,说:“那你怎么不问她。”
吃着四星级酒店的午餐,陈轻焰觉得确实要比阿茶做的好吃很多,机器炒出来的菜感觉都一个味,回头改进改进,让阿茶用穷举法多练练不同风格厨艺,反正让算力闲着也是闲着。就是不知道如果父亲看到自己这么用他的作品会不会骂他暴殄天物,哈哈。陈轻焰想着心里忍不住笑出来,表面上还是无所其事地吃着饭。
和陈希吃过饭,陈轻焰回房间睡午觉,即使是周末也要保证午睡不能耽误。
睡了大约一个小时,陈轻焰被叫醒。陈希帮着陈轻焰打好小领带,抱着花束离开了酒店。
下午两点半。临近入秋的京城,午后依旧是阳光照人,陈轻焰松了松领带,望着愈加稀疏斑驳的树影,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很多事情。这是陈轻焰第二次参加葬礼,上一次作为主要角色的他懵懵懂懂结束了对父亲的追悼,当再一次踏上灵堂,心中的回忆纷扰而来,影视剧里的葬礼总伴随着电闪雷鸣,沉闷的天气渲染着情节的悲壮,更有着低沉婉转的背景音乐《the sound of silence》久久环绕不息。
可现实中,人死了就是死了,没那么多值得留念的意境。
科学院里,黄教授的葬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门口挂着一幅挽联,还有来宾赠送的物品,灵柩横放在大堂内,两旁的花道为清一色的黑色礼服中增添了一抹白色。葬礼允许外宾参加,但实际上来宾并不多,这也许是搞科研老头们的通病,被遗忘的总是很快。
跟在献花的人群中,陈轻焰小小的身影走入灵堂。漆黑的礼服西装,胸口的白衬衫上漆黑的领带,一丝不苟的方头皮鞋,手捧鲜花仿佛T台上的小童星,恭敬地献完花站到一边。所有人惊讶却未出声询问,或许好奇如此小的孩子出现在这莫不是私生子,陈轻焰也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接下来是院长致辞,院长贾斌已年过花甲,半头白发读着悼词,感慨天妒英才诸如此类的话语。
“浮生匆匆而过瞬息即逝,回思过往,怎么能轻易遗忘,记得当年绣塌闲时,相与赌书泼茶,吹花嚼蕊,并于雕栏曲处,同倚斜阳。
而如今梦好难留,先时的吟咏,没有办法再继续,只能更深之时,痛哭一场。梦醒之后,一阵朔风,音容俱逝,已经不允许仔细端详……”
这些大概是纳兰性德词改编而来,想不到院长还颇具文学造诣。
葬礼举行的很简洁,甚至比起三年前陈近则的葬礼还要简单几分。院长陪着家属在轻声安慰,殡仪馆工作人员开始忙碌,就当陈轻焰打算悄悄退出去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真是巧啊。”
陈轻焰回头,很难用语言形容此时复杂的心情。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形容他今天的境遇,大概就是阴魂不散吧。
“你跟踪我?”
徐损艺低头一白眼:“虽然我很欣赏你,但你的自我意识太过强烈了,一天偶遇两次几率确实很小,不过很奇妙,这就是命运有趣的地方。”
“命运不过是判断和选择,一点也不奇妙。”
“哦?有意思的说法,说说看。”
陈轻焰看着眼前似同龄人又非同龄人的女生,低头解释到:“足球史上有一个著名的骗局,叫做邮件预测。每次比赛前你会收到一份预测比赛结果的邮件,它会告诉你当天比赛的结果并且每次都完全正确。世界杯小组赛后到总决赛一共16场比赛,总决赛之前的15场全部预测正确,到了最后一份邮件,它告诉你只要支付小额的报酬就可以获得最后决赛的预测结果,你可以靠着结果去获得巨额赌金,你会不会相信。策划者最后依靠这份邮件赚取了上千万美金。从概率学讲,连续猜对16场比赛结果可能性为1╱65536,没有人能控制世界杯走向,骗子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徐损艺听得很认真,等待着陈轻焰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每场比赛的结果并不相干,无论上一场赌输赢,猜对下一场比赛的几率依旧是二分之一。假如一开始发送一千万份邮件,一半选择A球队赢,一半选择B球队赢。下一次再从赌对的五百万份邮件中继续分一半赌C球队赢,一半赌D球队赢……如此下去,将连续相干性不断分割,最后总有一部分人收到的邮件一直是正确的,这时候就到了收割的时候。”
“所以说,巧合不过是概率,命运不过是判断和选择。”
陈轻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这么多的话,更何况是向一个同龄人,但他相信徐损艺肯定能听懂他说什么,上午的那场谈话已经让他清楚眼前的女孩拥有怎样的智慧。
灵堂里的人声熙攘,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谈话。徐损艺眼神发亮的望着陈轻焰,仿佛寻找到一件新奇的玩具,她反驳:“但是,你说的这些都是统计概率,只有基数足够大情况下,才能够说的通。但是历史的巧合可不会有重演的机会,如何解释?”
陈轻焰还未回答,忙碌完的贾院长走到两人旁边,黑色礼服的花甲老人一点也不像实验室出来的老学究,反而透露着一股艺术家的英伦气息,三年曾见过一面,唯一记得的就是一头曲圈的白发:“小轻焰啊,听到你来我还惊讶了好一会,三年没见了吧,还记得我吗?”
陈轻焰点了点头:“记得,贾爷爷。”
“记得就好,难得有心来参加葬礼,刚才忙着没顾得上你,还怕你一人不自在,没想到你还和小艺认识啊。”
徐损艺抬头看他,说到:“他是我同班同学,外公。”
外公?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陈轻焰嘴角隐隐抽搐,虽然大致猜到徐损艺可能住在科学院家属院,没想到是院长外孙女。
贾院长拉着徐损艺,摸摸她的头:“那还真是缘分啊,小艺记得小时候想收你当学生的陈叔叔吗,陈轻焰就是他的儿子。当初你妈觉得你还小,就拒绝了,不然的话,现在你还得叫小轻焰师兄呢,哈哈。”说到最后贾院长忍不住笑出声,又意识到场合,立刻收声。
陈轻焰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戏,越来越觉得不该来参加这趟葬礼。
“好了,小艺你先陪着同学说会话,我还有点事。轻焰,一会葬礼结束到门口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陈轻焰心里想赌对了,果然这趟没有白来,答应到:“好的,贾爷爷。”
徐损艺送贾院长离开后,问道:“陈轻焰同学,现在,你还觉得只是巧合吗?”
看着一脸认真的徐损艺,陈轻焰想能不能把贾院长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