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吉祥脑子还在想着刚才癞蛤蟆的样子。癞蛤蟆的这个绰号是班级里的一个小个子男生起的。这个男生虽然身材不高,但体育却很好,是那种可以参加全能比赛型的学生。田径运动中的短跑和跳远在年级里没有人能超越他;篮球场和足球场上他就像农场养鱼塘河面上的一条穿条鱼,跑步的速度快,运球、带球、分球、抢断、晃过守门员的临门一脚,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尤其是三步上篮,他能晃左而右,做空中走步,同时还能在空中将球从右手换到左手,以避开身高马大球员的盖帽,将球投进篮筐;游泳也是他的强项,短距离的蛙泳速度惊人;乒乓球在年级里也能名列前茅。不过,他也有弱项,那就是学习成绩有点差强人意,但是,体育上几乎是全能的光环足以掩盖学习上的不足。他也因此得到了一个绰号——穿条鱼。其实,穿条鱼的学习成绩虽然不理想,但也能跟上年级的进度。因此,他在班级里的男生中,有蛮强的影响力。
癞蛤蟆虽然个头蛮高,门板也宽,但在球场上动作有点笨拙。因为有点蛮力,他就用自己的力气弥补速度,生拽硬扯地阻止对方带球的球员。不过,体育老师却说,像癞蛤蟆这样的球员在球场上,不是要他做得分手,而是要破坏对方的速度,扰乱对手的情绪,从而削弱对手赢球的节奏。癞蛤蟆劣迹斑斑,绰号也意味着一个人在同学脑子里大概印象。他不但在男同学中没有人缘,更被女同学视为真身的“癞蛤蟆”那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不说话?”如意说,“你把癞蛤蟆怎么了?”他们已经沿着愚园路骑了一段路了,她本来以为吉祥会在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后,等路上人少会告诉她刚才是怎么样把癞蛤蟆打发走的。看着癞蛤蟆耷拉着脑袋背对着离开,她猜测,吉祥对癞蛤蟆一定说了狠话,或说了威胁的话,反正癞蛤蟆是灰溜溜走掉的。
“没怎么他,”吉祥看着前面的路说。西斜的阳光从梧桐树张牙舞爪的枝丫缝里挤出来射向地面,形成大块的阴阳路面。路两边一溜的梧桐树杆的斑驳,长长的枝丫伸向路中上空,仿佛一头头长颈鹿。这个时间里,路上下班的人流、车流还不是那么拥挤。他轻描淡写的口气,“男生跟男生之间的对话。”
“你没有用威胁的话吓唬他?”如意看着吉祥侧面的脸颊捉摸着。
“没有。他的身板,我威胁不了他,”他说。“但他懂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
如意笑了起来,“像个男子汉的样子,弄得这样神秘兮兮的。”
吉祥再也绷不住笑了起来,差点呛到。“我对他说,‘我想在下个礼拜的故事里,写一个癞蛤蟆的故事。’他一听我这样说,原本不买账的脸一下子变色了,立刻开始讨饶。”
“真有这么灵?”
“你想呀,”吉祥说。“就我们俩面对面,没有第三个人,也就不存在丢面子坍台。球场上笨头笨脑的,私底下他脑子灵光的,退一步,掏个饶,会海阔天空的。”
他们已经来到了黄海路口,他朝身后瞧瞧,然后伸出右手做右转的手势。这时正好有一位瘦精精的老年男子,缓慢地从那头走过斑马线来。他们俩刹住自行车,脚点着地等老人走过去。老人伛偻着的背,穿黑色圆领体恤,胸前空荡,后背突兀地杵着,穿一条牛仔裤,上半身像个残疾人,而下半身却像个精干的年轻人。等他走过他们身边,吉祥觉得这个老人是黑色幽灵装扮的,但他没有响。他跟着如意转进黄海路,并肩骑着。“我们每周一在班级发表的故事里写了穿条鱼的体育明星样的故事,把他塑造成英雄,为班级、为年级赢得了荣誉,在学校里引起多大的反响。他自己都觉得嘴上传说的,跟录在纸上写到故事里是多么的不同凡响。他现在在班级里只对我是仰慕的眼神,我心里就明白,把人写进故事里影响会有多大了。癞蛤蟆不傻,他知道这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