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如意看着吉妈给吉祥铺床。如爸如妈坐在客厅的桌子边,如爸抽着,如妈忙着茶水。他们注视着女儿搀扶吉祥进房间,吉爸从楼梯下面的木柜子里拿出两包红中华香烟,回过来坐到桌边,眼睛朝儿子的房间看一眼,拆开一包烟,抽出两根来,对如爸说,“这烟不错,一个同事给的,拿一包去。”吉爸把一包红中华烟轻轻放在如爸的面前。
如爸用三个手指拿起红中华瞧了瞧,如妈说:“吉爸你留着自己抽,他家里有烟。”
吉爸笑了笑,刚要开口,如爸三个手指灵巧地翻过香烟来又瞧一瞧,红色中华的亮壳在亮光下闪耀,然后再看看封条,凑到鼻子下仔细嗅嗅,感叹道,“好烟。这种烟有市面上买不到,我们只能在家说说而已,就跟茅台酒一样,吃的人不花钱,花钱的吃不到。”
吉瑞和如愿呆在小房间里,面对面坐在桌子边埋头在写作业,桌子靠门的一头码放一叠书本,堆得高高的。另一头一个四方的矮饼干听盖子敞开着,两个写一会字,就会手伸过来捞一块动物形状的饼干撂进嘴里。有时他们会不自觉地同时伸手,如愿就一脸嗔怪地轻轻拍开吉瑞的爪子。不过,她会给他听话而给予补偿,用三个细长的手指,捏住三个小动物,先喂吉瑞两块,自己一块。吉瑞用无声的口语说,“谢谢。”如愿回他也是口语,“不用。”之后,他们会同时侧耳,一边听外面客厅里的动静,一边静静地相互瞧一瞧,口语一番,就又低下了头写作业。
“吉爸,”如爸悄悄对如妈说了几句话,就站起来跟吉爸说,“我们兵分两路,你们晚上别烧饭了,我们现在下楼去烧饭,你们这儿等忙好了,到时候都到下面来吃晚饭。”
“太好了,又能吃到美味的糖醋排骨了。”吉瑞举着左胳膊,握紧的拳头在半空中曲肘用力挥舞,咽着喉咙说,“我就喜欢吃你爸烧的菜。”
“看你流口水的馋样,”如愿笑眯眯地说,“就会拍我爸的马屁,倒好像你是他的儿子似的。”
“就是。这是你自己说的,”吉瑞故意装出一脸坏坏地笑容。“等会我带你回家吃香的喝辣的。”
“想的美。”如意说,“你哥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哥是谁,吉家老大,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再有吉祥如意这顶保护伞罩着,有你姐玉女如意贴身照顾着…还有我们两家都在一个屋檐下,尤其是,你没有感觉到吗,只要吉祥如意在一起,就没有他们战胜不了的艰难险阻。我哥是吉祥,你姐是如意呀——吉祥如意,天下太平——他们绝对没有事情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啦。”
如愿就喜欢吉瑞乐天派的样子,跟他在一起,他总是让着她,老是善解人意地逗着她开心。而吉祥和如意他们俩却正好相反。如意姐总是想方设法护着吉祥。如愿有时想,将来她可能会比姐过的更自在惬意一些。
“我们下楼去吧?”吉瑞用食指碰碰如愿搁在桌子上的胳膊肘,“这儿不用我们做什么,你爸那儿可能、或许要有人打个下手什么的,如妈上了一天的班,刚才又急着往医院跑,肯定也蛮累的…八个人的饭菜,我应该去帮忙…再说,我还想跟你爸学烧糖醋小排呢,将来我好烧给你吃呢。”
如愿收起胳膊,挺直腰板、侧过身,眯着眼睛盯着吉瑞,无声的口语,“这话我爱听。”她用细巧的三个手指拿起饼干听的盖子盖好,再用手掌揿紧。
他们收拾桌上的课本,吉瑞在前,如愿殿后,像学校那些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趁老师背身在黑板上写字时,悄悄从后门溜出去逃课的学生,弓背猫腰轻手轻脚穿过像封锁线一样的客厅。一旦来到门外,便轻松自如地快步冲下楼去。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吉妈在灶间里静悄悄地忙着什么,女主人脸上的一抹忧虑的神情,一直没有散去。如意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吉祥见房间就只有他们俩了,拽着如意的手,脸上微笑着,悄悄说:“拉着你的手,我就不会烂七八糟的瞎想。如意,你身体里肯定有一种我们不知道的、也许是人类都未了解的什么新能量。从我们第一次牵手,那时我还小,只知道每次握住你的手,我七上八下的心神就安宁下来,还会有轻松惬意的感觉,眼面前看见的也都是美好的景致了。”
“你是说在这个楼道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牵手,就已经有这样的感觉了?”
“是的。”吉祥朝门外瞧一眼,侧身弓成虾的样子,靠近如意,“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突然有种要亲近的感觉,想要牵着你的手,想跟在一起,带你进我家…还想用力咬你一口,让你疼痛,从而留住印记,再也不想忘记你。”
“为什么要咬一口呢?”如意笑着,伸出手,食指弯曲在吉祥的脸颊刮老面皮,“你真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是呀,我在你面前就是不想长大,”吉祥说。“你看见过吃奶的小孩的样子吗?牙牙学语的婴儿,伸手不管抓到什么东西,只要是他们能拿在手里的,几乎都是往嘴里塞…人的本性呀,到了嘴里,才真正是自己的了,这大概是哺乳动物天生的本能,吃进自己的肚子里,才不会失去,是不是这样的?”
客厅里传来吉爸吉妈的说话声,他们准备下楼去。吉妈走进吉祥的房间来,“吉祥,现在好点了吗?晚饭想吃点什么?”吉爸跟在后面。
“妈,不用了,”吉祥坐起来,如意用一只枕头给他垫着。
“我们马上下去,”如意对吉妈说。
吉爸说:“不急,我们先下去。”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到卧室去换了一身休闲服。
吉爸吉妈先后走下楼,现在呆在房间里的就只有他们俩了。两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揩掉了医院急诊科医生的一段记忆,却不曾想这个医生又莫名其妙地自我修复了这段记忆,后来还惹出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