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在家的日子里,我给自己找了事儿做,每天和弟弟学英语,学数学。他是高三的学子,马上要高考。
弟弟起床后,都是先坐下来,完成自己的作业。他坐在书桌前沙沙地写着,我无法进入他的世界,我不愿打扰他,也拿起一本书来读,光读语文和课外阅读,没两天就读完了,索性挑战高难度,读英语。
从他的高一课本开始,我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读,熟悉单词后读课文,一边读课文一边翻译,不懂的地方看他的参考书。如果出现了语法,定从啊,状从啊,都是等着师傅来救我。
我弟呢,是一个很正的男孩子,从来都是姐是姐,弟是弟的,有尊让有礼貌。印象中他几乎没和我开过玩笑,也从不和我耍赖,小时候指定是耍的,从他上了初中,我离家上学后,我对他的那段成长是断片的,后来,接上了后,他已然长成了一个斯文的男孩子。
学习之余,我俩打会羽毛球,踢回毽子,其余大部分时间,他给我讲他知道的电影,推荐我看相关的书籍,像老师一样给我讲我不懂的问题。他用他的见地,给我打开了一扇窗。和他一起读书,让我恍惚的以为在校园里和丝丝读书。
非典在家的日子,我没感到空虚乏味。打电话给丝丝,她有家宝闹着,一天也是忙碌而充实的。思雨就不同,我打电话给她,她开头总要说:这从大门走到二门的鬼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老娘都要长毛了!然后她给我讲电视剧,讲明星的八卦,讲她见到的、听到的笑话,当她觉得这也让自己无聊,生了厌,就不明不白地挂了电话。
我也有从二门走到大门,再从大门折回的时候,这样的时候,随着日子的拉伸,逐渐变长。往复中,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高朗,猜测他此刻可能做什么,回想他的笑容,他的背影,然后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烘焙”着我的心,我的五脏六腑,我的全身。“烘焙”的时间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胀大,最终也能闻到如蛋糕般香甜的味道。
非典过后的第一件事,我和思雨去看了家宝。
家宝已经一周半了,什么都明白,就是不会说。
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喂鸽子,小手里有许多半碎的玉米粒。鸽子透过笼子边上铁丝网的大洞,吃力地伸出坚硬的喙,啄一下啄一下,这些畜生们只顾着吃的时候,六亲不认。偶尔啄的劲儿过猛了,啄疼了家宝,小家伙把攥在手里的粮食,生气地往地上一甩,攘的满地金黄。
思雨嗔怪道:“家宝又在浪费粮食吧?”
孩子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思雨。
“家宝的大眼睛真好看,眼睫毛也是。家宝,把睫毛剪下点儿给小姨吧?”
孩子听懂了,这不是什么好话,转头白了一下思雨,就往丝丝怀里扎。
思雨一把抱住家宝,“哪里躲臭小子!”
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孩子一边使劲儿挣脱思雨,一边掰着思雨的手,起劲儿地叫着:爸、爸……
我和丝丝哈哈大笑。
“小子,好样的,几分钟就把你小姨成功变性了,明明一花枝招展的姑娘生生成了爷们!”
这回轮到思雨白眼了,嘴里还配合着哼了一下,那意思是:你别臭不要脸了。
基本上我们去丝丝家,王昊宇都不在家,好像我们商量好的一样,他给我们特意给我们仨留出独处的空间。尽管家宝都这么大了,我对这位掠走丝丝芳心的大帅哥,知道的还是不多。
思雨一如既往地打开鸽子笼子,鸽子如绅士,一个一个很有顺序地挺胸而出,机警麻利地捡拾地上的米粒,快速吞下,喉咙里不时的传出“咕咕咕咕”的叫声。
眼见着吃的差不多了,思雨冲家宝一笑:“家宝,看着。”她边说边平举着俩胳膊,呼地往前一跑,吓得鸽子们呼啦啦,忙不迭地打开翅膀,来不及躲闪的一只半只,腾腾地跑开了。
家宝惊奇的笑开了,应该是,他觉得这游戏好玩儿。他也噔噔噔地跑向没飞起来的鸽子,弄得鸽子们四散逃命。
已经飞起来的鸽子并不高飞,只在头顶的天空盘旋一会儿,就纷纷落在了房脊。闭口盯着地面,等待我们不去理会它们,方偷偷地落下地面,继续捡吃的。
家宝继续追,鸽子们继续飞跑……
我经常见到高朗,他一直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温暖着我。有时候,我想和思雨说说,我要勇敢地追求高朗;有时候,我有一股子冲动,想直接去找高朗,告诉他我没日没夜的思念。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看着思雨不死不活的样儿,我就当自己从来没想过。和高朗擦肩而过,高朗总是对我羞涩的一笑,不经常见的笑容,都在非典之后凑齐了。
非典,让我们都成长了!
有那么一次,高朗笑着走过,我怔在原地半天,脑袋里不知闪过了什么流星,反正,什么都没留下。我正发愣的当儿,思雨拍了我一下:傻愣着什么,干嘛不去说清楚。
干嘛……不说清楚?你,你……什么意思?你不介意?我狐疑着。
我介意什么,我对男的不感冒,你不知道吗?天下的男人,对我来说,都一副德行!思雨说着说着,就回到了原点。
我原地没动,照样狐疑地盯着思雨。
我想了千万句话,和高朗说。我也想到了,万一高朗拒绝,或者他对我没那个意思,我就当是,什么也没发生的轻描淡写。
这些都想好了,我鼓足勇气,等在高朗下班回家必经的地方。
高朗照例微笑着走向我,推着他的脚踏车。
“怎么不骑着过来,推着车是表示对我的尊重吗?”我笑着问高朗。
他依旧笑着:“算是吧。”
“嗯,就是那样,我也不会表扬你的。高朗……”我收住嬉皮笑脸,“我有几句话想说,我想了很久的……”
“嗨!哥们,这呢……韩菲,你等等,我的一哥们。”
我一回头,立时一秃头晃入眼帘:这秃头怎么也抹了猪油?
“他是你哥们?”我问高朗。
高朗嗯了一下,算是答应。
秃头见到我第一时间,嘴角滑过一丝笑意。我捕捉到了。
“你好,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对,不是第一次见面,非典的时候,我给你看过……呃……”说着他又止不住笑。
他的笑彻底激怒了我,我感觉到了被戏耍的味道,对面的这个秃子,一个没有德行的医生,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心底隐隐的觉得。
“您应该不至于这么笑吧?没有底线的医生都长成您这样,秃头啊,难怪人家说,坏事做尽的脑袋不长毛!”我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你,你,那只能怪你笨啊,让你脱你就脱,就你这样的,让你上床你还上床呢!”他撕破脸皮,说的不堪入耳!
“好,你赢了,算我给你这样的无良医生交了学费。你有种!高朗,哼哼,真好,你有这样的朋友,我也是服了!”
我扭头就走,扭头的瞬间,曾经的无限依恋、无限的喜欢全部化成了愤怒,愤恨!
我和思雨怒骂秃瓢医生,捎带也把高朗数落了一番。
思雨兴致勃勃地听完了我的发泄。然后,她慢条斯理地说“韩大小姐,您是在怨恨自己笨吗?人家医生说的对啊,让你脱你就脱啊,你不是傻吗?”
“思雨,你他妈的不仗义,都这年月了,你还笑话我,咱俩掰了!”我歇斯底里,又一次怒道。
思雨拍拍我,劝了我一会儿,她说,那医生是没什么道德,咱也上套了不是,那秃头虽然和高朗在一起,也不能说明什么,不能代表高朗也是那样的人。咱们和高朗在一起这么久了,不是也没发现他怎么样么。
她还说,高朗如果因此而疏远我,那也好,通过一些事儿认识一些人,不是挺公平嘛!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火热的7月就到了,6号至8号是高考的日子。
思雨特意开车送我和弟弟去考场,思雨的举动让我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温暖,反正,我原谅了她对我追逐理想的嗤之以鼻。
以前,只要我一拿起书,她会阴阳怪气的在我旁边数落我:什么您多大一个人了,还和小花小草同台竞技,不怕让人笑话……什么,您老的年纪,再不成个家,生个娃,怕是以后没这功能了,因为太老了……
我偶尔因为她的数落怒气冲冲,偶尔也会感动不已,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谁会和你掏心掏肺啊!
我突然想起了给我签字的总校校长,(报考的志愿书上要有单位同意,单位的公章。)新换的校长姓于,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我听到心底里的声音说“不怕,去盖章,没什么丢人的!”于是,我就站到了他面前。
他和蔼地问我:为什么要高考?
就是圆梦。我一字一顿。
那考上后,会去读吗?
也许,应该……应该是八成不去。
那不考不行吗?
不行,为了填补心里的缺口。我倔强地坚持。
他不再问,给我扣了章,轻轻按下去,手在印章上停留了好久,生怕,那章印不清楚一样。递给我,眼睛里注入了无限的慈爱,如父如兄。
拉回思绪,还好,我和弟弟在同一个考点的不同考场。思雨只送一个地方就好了。
我朝她笑笑,她朝我摆摆手。
我和弟弟并肩走进了考点。
考试,我并不陌生,即便是现在,也经常经历着不同的考试,工作上的考试,生活、人生的考试……
当我的脚踏入高考的考点大门,内心里特别感慨:我与你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四年,此刻,集合里所有的点都不对应,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所有的一切都一一对应,我的人生还是如此的疲乏么?
也许不是,也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