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第二天大早才进城。
刚刚踏进英武街,就有各路人马听到消息,回去报信。
不过片刻,全长安的权贵都知道——定国公回来了。
上官义勇刚下马车,还没走进家门,视线就被人挡住。就见上官羽的奶妈月姑,正领着阖府上下,跪在门内,请求国公爷责罚。
一行人收拾收拾,从大门进府,复又将门关好。
虽然英武街上的宅子,都是陛下赐下的,住的都是贵人,但大路上,还是走着些行人。
瞧见国公府里乌压压跪了一片,一个瘦长脸男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这国公府好大的规矩,下人也不是这样作践的。”
旁边一个挎着个篮子的胖婆子,忍不住回了一嘴:
“真没见识。”
“你说谁没见识?”瘦长脸男人声音大了起来,要与那胖婆子理论。
却见那胖婆子,从容地整理了衣裳,亮出了手腕上的玉镯子,都不正眼瞧瘦长脸,一副有持无孔的模样。
瘦长脸想起这长安城内,贵人遍地都是,再看这胖婆子,衣服是全新的好料子,手腕上的玉镯子看着也是成色极好的,兴许就是哪位府上得力的,自己不能因为几句话得罪人,态度马上好起来。
“小的我是个蠢笨的,夫人一看就是有见识的,不如和我说说里头的门道,也好让小的开开眼界。”
“老婆子我也当不得夫人二字,看你有眼色,今日就提点你几句。”胖婆子对瘦长脸的恭维很满意,清了清喉咙多说了几句:
“你可晓得这位贵女的封号是如何得来的?”胖婆子卖关子地问。
“不是说,是那位感念定国公府上先烈,祠堂受损吗?”这件事不算稀奇,全长安城都知道。
“如今这位闺女不仅是定国公的独女,当今圣上亲封的县主,是有封号有俸禄的。虽说还小,可如今这长安城哪个府上的女儿,能贵过她去?不知道多少人要酸一句‘因祸得福’咯!”上官羽不知道,自己受了一番蹉跎,回来倒成了长安第一贵女。
“那倒也是,这和这些仆人有什么关系?”
“说你蠢你还喘上了,这贵女失踪三日,都没有线索。衙门找不到人,总要有人顶锅的。要是寻常府上,这群仆人,早就在衙门里受刑了,也只有这国公府能保住他们。”
“这是为何?”
“国公府上的仆人,都是姓上官的,是家生子,男仆跟着国公爷打仗,女仆在上官家的生意上管事,可以说是身家性命都系在上官家。”
“原来如此。”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主要还是因为老国公,当年有一场大战,兵临城下,先帝还在城中,围困之下,上官家的家仆,无论男女老幼,全都上阵了。据说后来没活下来几个人,先帝感念上官家忠贞,赐下丹书铁券,又下旨,许上官家上下,不可受刑。所以衙门的人,也不能拿人。”
“那上官家不是可以逍遥法外了?”旁边一个挂着篮子的年轻妇人,插进来问了一嘴。
“这都不知道,自然是剥夺姓氏,再受刑。”胖女人瞥了一眼那年轻夫人,语气中更多嘲讽。
“这么说,上官家的仆人也是独一份的荣誉。”听到这些话,瘦长脸看上官家的牌匾,多了一分敬畏。
“这有什么,县主丢了当日,全府上下都罚了二十仗呐,要是我受了,一年都爬不起来。”胖女人说完见上官家有武仆出来,立刻走开。
那年轻妇人啐了一口,“踩低捧高的东西。”
其他的人,看着上官府门口的两尊大狮子,一阵唏嘘,都散了。
门内,上官羽坐在自称是自己爹爹的男人怀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请国公爷罚。”
近一百人都规规矩矩地跪着,说完这一句,就鸦雀无声,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巍叔如何罚的。”上官家治家如同治军,如何赏罚,家规里早就一条一条列着的,上官义勇相信,这都几天了,仆人们早就领了罚。
“巍叔罚了仗责二十,月钱一年。”管家不在,等级最高的月姑回话。
“巍叔很公道,大家都回去做事吧!”上官家治家一向如同治军,赏罚分明,巍叔自然做得很好。
众仆人却依旧觉得对不起家主的托付,让大小姐受了罪,特别是月姑,抿着嘴唇,挺着脊背,仍然跪着请罚。
“羽儿也饿了,月姑可准备了吃食?”上官义勇只能拿出羽儿做筏。
上官羽是真的饿了,这几天过得太惨了,上官羽觉得自己都饿了,虽然长得还是肉肉的。
“哇哇哇,哇哇哇,饿~”上官羽当下配合着哭闹了起来。
“看把羽儿饿的,都起来吧!”
月姑听到这一声哭,就有些受不住,泪眼婆娑地站了起来,将上官羽接过来抱在怀里哄着:
“大小姐不哭,奴婢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一边摇晃着,还一边拍她的背,好让她把哭嗝打出来。上官羽躺在月姑软软的怀里,就觉得分外安心,连她身上的香气也是格外熟悉的,婴儿对人是很敏感的,连她爹抱她都有点不舒服。
她瞥见有几个仆人站起来还偷偷抹着泪,觉得这也人泪点太低了吧!
上官羽不知道的是,这些人都是往常照顾自己的,她们都觉得的自家大小姐是世上最乖巧的小孩子,极少哭闹,而且每次饿了尿了,都会哇哇哇地喊人。
这样乖巧的孩子,居然还要受这种苦!内心愤懑不平的众人,下定决心以后更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照顾大小姐,那几样难做的吃食也有要去学会。
上官羽不知道,她的婴儿版满汉全席已经安排上了。
月姑哄着,就抱着上官羽往桃园走,桃园是上官羽的院子,在国公府最好的方位。此时正是春天,院子里的几棵桃树都开了花,此时正是落英缤纷,宛如仙境。
月姑边走,一边安排丫鬟去准备吃食,然后就报起了菜名:鸡汤南瓜羹,水滑鸡蛋羹,鱼头豆腐汤,红薯糕……
上官羽听着,觉得自己真的挺饿的。
月姑还解释道:“这些都是现成的,还有些菜要费些时间,晚上就能给大小姐备好。”
上官义勇跟在后面,还想抱抱女儿的,然后听着她的菜单,怎么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
安排好吃食,月姑才意识到,老爷还跟在后面。然后提醒道:
“大厨房已经给老爷准备好了吃食,传到主院的,老爷不如先修整一下,奴婢将大小姐收拾妥当,就带过去?”月姑看着老爷身上的土,用尽量委婉的措词提出建议。
上官义勇想起自己也好几天没洗澡了,怕熏到羽儿,从善如流地回了主院。
月姑又安排另一个丫鬟,去将之前采的桃花拿去泉室,她要亲自给大小姐沐浴。
到了泉室上官羽才知道,这里有一眼温泉,修了大小几个池子,隔成一个个房间,供府上的主子用,有一间是大小姐专用的。
上官羽觉得月姑定是有少女心的,麻利地将自己洗干净后,穿上香香软软的粉色小衣服,还要戴上粉色的小帽子……
月姑终于满意了,还带着上官羽照了下镜子。上官羽惊了,镜子里怕不是个小仙女吧!
沐浴好,吃食也准备好了,上官羽看着慢慢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恨不得爬过去吃,奈何手短腿短,只能等人投喂。
月姑自然不会假人手,亲自拿银针测了一遍后,每吃一道新菜前,她还会另拿一份碗筷自己试吃一口,确定没事之后才会喂给上官羽。
上官羽明白,月姑是被潜入国公府的小偷吓到了,才会如此谨慎。但她对于这种活人试菜的行为是很不赞成的,喊了几下表示抗议,对方却以为她饿了,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上官羽第一次觉出当婴儿的憋闷,要快点学会说话啊!
上官羽每吃到一口,觉得好吃,就会哈哈哈地笑,于是一顿饭下来,就只能看到大小姐边吃边乐,实在是每一道菜都好好吃啊!
逗得月姑和一众丫鬟终于笑了起来,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上官义勇这次回来,觉得自家女儿对自己生疏了很多,刚刚对月姑都笑了,对自己却没笑过。
又想起夫人说过,男人也应该有好的仪容,摸着自己满嘴的胡子,是该好好休整一下。
等上官羽躺在月姑怀里,一边消食一边往主院走时,她的眼珠子一直好奇地四处望。
自己的这个家可真是大啊!
这样古朴雅致的院子,上官羽前世只在资料里面看过,虽然她不懂得品评,却也说得出好漂亮三个字。
“大小姐院子里的桃林,都是当年小姐种的,主院里也有几颗,奴婢等一下带您去看。”月姑口中的小姐,自然是上官羽的娘亲。她听说小孩子太久没有见到一个人,就会把他忘掉。
因此她时常提起小姐,一到主院,就带大小姐去看小姐的画像。
上官羽只见画中的少女,身材修长,穿着猎猎红装,骑着骏马,在广袤的草原上驰骋。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似乎是在比赛。少女跑在最前头,要赢了,眉眼画得很小,上官羽却能看出她的潇洒。
原来那个温柔的声音,自己的母亲,是这样恣意畅快的人。
月姑满脸自豪地介绍小姐是如何夺冠的,兴许是说过太多次,讲故事的节奏把握得很好,上官羽听得十分投入,在精彩处甚至还鼓掌叫好。
上官义勇听着月姑讲述着几年前,他和夫人相遇时的事,思绪就有点飘远。直到听见羽儿啪啪地拍手,哈哈地大笑,才回过身来,走到她对的面前。
上官羽必须要承认,她被自家爹爹给帅到了。
眼前的人应该只有二十四五岁,至少有一米九,肩很宽,大概是常年带兵打仗,皮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浑身透着力量感,此时换了居家常服,给人一种翩翩公子的雅致错觉。
然而这种形象只维持了几秒,就碎裂了。
“来来来,我们羽儿怎么这么好看,快来给爹爹抱抱。”上官义勇不仅要上手抱人,还要上嘴亲人。
上官羽被他粗糙的皮肤蹭得脸很痒。
这位是标准的“宠女狂魔”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