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松给小男孩仔细查看之后,又问过春胡他之前的症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怕是血症。
血症,又称为虚症,最开始的症状就是发烧,患者多面色苍白如纸,身体瘦弱,这是血亏的表现。
这病如果在寻常人家,几个月就去了,即使在勋贵家族,也不过多撑几年,咸少能平安长大的。
上官松见这小男孩的随从还拿出一枚药丸,他不过闻了个味儿,就知道此药丸用的都是稀有药材,一颗就是天价。
想到这里,看着虚弱地喘着气,满面烧得通红的小男孩,又多了几分戒备。
他让小男孩服下药丸,然后再用推拿针灸辅助药效化开。
治疗了一个时辰,小男孩全身的温度才稍微退下去,渐渐睁开眼睛。
麟云又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在按计划走的。
知道是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给自己施针救了自己,他用力要说出一声谢谢,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没办法发出声音。
他抿着嘴,羞愧地低下了头。
上官松看着眼前瘦弱的小男孩,眼神才清明一些,就想对自己说谢谢。
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本该像大小姐一样,受到是所有人的疼爱吧!
但是他却带着两个人就敢对抗狼群,那样危急的关头,还紧紧护着自家大小姐,想到这里,就决定等下帮他向家主说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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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巍叔很贴心地让家仆送来一辆马车,上官义勇自然乐得多与羽儿相处,弃了马,抱着上官羽坐马车。
麟云虽然退了烧,却还虚弱着,也被长随抱上了马车上。
“晚辈谢过国公的救命之恩。”麟云挣扎着跪坐起来,然后行了一个大礼。
就看这个礼节的标准程度,上官义勇也知道这个小子家里恐怕不简单。
“起来吧!我也要谢你救了我女儿。”上官义勇倒是神色淡淡,在唐国,身份地位能高过他的小孩子,还不存在,倒是不用他回礼。
“不瞒国公,我猜测那贼人劫持的是县主,咳……才跟着过去救人的。”小鱼不知道,他再装也没用,贼人一个帽子已经扣在他的头上了。
“哦?”上官义勇也有些好奇了,这个小孩说话也太老成了。
“当时在一个客栈内,我的随从看到了贼人背在背篓里的婴儿,咳……襁褓上束着一块虎纹白玉佩,玉色极佳,咳……据我所知,白虎是上官家的家纹。然后我计算了长安城到此地的距离,咳……那贼人的身形,才斗胆有次一猜。”麟云显然还很不舒服,每说几个字,都会压抑地咳一会儿,但他还是把话说完了。
虎纹白玉此时正系在上官羽的襁褓上,精美的纹路上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仿佛在用自己的金贵印证着麟云的话。
麟云很清楚,在对方实力远超过自己的时候,坦诚总好过耍花招,更何况他还有求于人。
“那你不怕救错了人?”上官义勇倒是觉得这个小男孩很可爱,明明在强撑着,还要解释这么多,生怕自己对他产生一点不好的印象,倒是极少见的坦诚。
“县主这样可爱的孩子,我也不忍看到她远离父母。”这句也是极真诚的话,从昨天到现在,上官羽就没有哭闹过,这样一个乖巧、雪娃娃一样的孩子,怎么能吃苦呢?
这一点,上官义勇倒是极认同的,于是态度也好了点,不再板着脸。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麟云,来自西陆。”小男孩在说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眼眸低了点,掩盖住眼中的悲伤。
“没有姓氏吗?”麟很显然不是一个姓氏,九州就没有一个家族是以麟为姓氏的。
“我出生之后,被症断血症,因此父亲没有给我赐姓。”如此悲凉的出身,却用极平淡的语气说出口,就好像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但是没有姓氏就没有了来源,不被父亲承认,不被家族承认,又有谁能接受呢?
麟云只是在尽力活着,拖着虚弱的身体,从西陆跑到这中州来,就是为了继续活下去。
在有的家族,早夭的孩子,是不会有姓名,也不会被记入族谱的,他们急匆匆走过人间一遭,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那我便叫你小云,我说过会给你安排医者,姚神医与我相识,进城前我就让人带你去药谷,但是他救不救,我就不能保证了。”既然这个小小的孩子,都如此坦诚了,上官义勇已经猜出来,他会求自己引荐姚神医,就不想废话绕弯子了。
相传唐国姚家,供奉医仙,姚家世代从医,而“姚神医”只是一个称号,是一个属于每一代最出色医者的称号。
这一代“姚神医”称号,落在了姚丛身上,上官义勇与他相识于少年,几次战场上受重伤都承他救命。
然而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现在还能有往来,全是因为,上官家仗着做遍九州的生意和雄厚的财力,任他挥霍药材。
即使是药谷没有的药材,上官家也能帮他寻来。
“这小孩得的是白血病。”上官羽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依旧没有回应。其实她早醒了,马车还是太颠簸。
如果是白血病的话,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手段可以治疗,毕竟在她的时代,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地治愈。
麟云听到自己所求,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许诺,心中大喜,抬头看定国公的眼中都带着晶莹的泪光,一滴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
这时,一只肉嘟嘟的伸过来,很不准确地按在了麟云脸上的泪痕。
上官羽想着,这人昨天舍命救了她,虽然目的不单纯,但是她到底获救了,也就希望他好过一点吧!
“羽儿醒了。”上官义勇换了个姿势抱女儿,让她离那小子更远了一点。
“谢定国公大恩,麟云必以命相报。”抹干了脸上的泪珠,小男孩的耳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贫血的人是不那么容易脸红的。
小男孩朝着小女婴回了一个浅浅的笑,眉眼弯弯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肌肤白得略透明,倒是晃了一下上官羽的眼睛。
麟云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双手承上,然后说道:“这块玉佩是母亲赠给我生辰礼,我从小戴着身上,还请定国公收下。”
那块玉佩通体透亮,玉中几抹天青色,留白处似有几片云朵漂浮,与主人的名字相得益彰,浑然雕琢成雅致的水墨画,是一块上好的墨玉。
西陆人更重礼节,喜佩玉。讲究人家的孩子,从小佩戴的玉佩,就是他的信物,见玉如见人。
上官义勇知道,这是麟云看重这个承诺的表现,于是爽快收下了。
他又重重在车厢内磕了三个响头,上官义勇也受了。
他也想看看,这样脆弱又坚强的孩子,能活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