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回答，没有阻止言瑾瑜发笑，随着笑声渐渐停息，言瑾瑜俯下身说道：“但你应该明白，你没有选择的。”
盯着那张找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孔，顾安生语气中多了分随意，“呵，那又怎样，我这人早就该在六岁时消失的，能活到今天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
听到这话，男人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晦涩不明的光芒，时间接近八点，可顾安生的身体却撑不过几分钟了。
这时言瑾瑜突然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明月说道：“看来，那混蛋说少了一点啊。”片刻停顿后他继续说道：“你不光很有意思，还和我有一点相似。”
顾安生轻笑道：“你没听说过神经病人之间总是有共通点的吗？”
男人回身望着他，双眸渐渐充盈出血色，“是啊，所以像你我这种人才总是很难在正常中生活下去。”
说着男人似是想起什么往事，神情中也多了股怀缅与追忆。
顾安生就这样默默看着他，无悲无喜，只是脑海中意识正在模糊，呼吸也不断衰竭，一切的迹象表明他残存的生命力正如一抹萤火渐渐消散。
死亡？
大概是了。
可人谁不死呢？
对现在的顾安生而言，值得可惜的也仅仅是没有坐在长椅上与某个人共同终老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某些回忆如走马灯般从脑海中闪过，顾安生难得想起儿时的往事，但这一次那些被他埋藏的噩梦并未出现，有的只是珍贵的欢声笑语。
…………
“小安子！”
…………
相逢、相知、相守。
爱情没有遗憾。
…………
“姐夫！”
…………
嬉笑、怒骂、同行。
友情不曾缺失。
…………
“安生……”
…………
或许也只有对那个扶养他长大的男人，少年总觉得有太多亏欠吧。
…………
就在顾安生即将闭上双眼的一刻，一阵彻骨的冰凉话语刺穿他的神经，“喂，我还没说完呢，谁准你死了？”
少年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的男人提着他的衣领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想死，也得等你帮我办完正事！”
虚弱的顾安生断断续续说道：“我……拒绝！”
男人歪头嗤笑，“嘿嘿，你有什么资格拒绝呢！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顾安生奋力抓住面前那只白皙的手腕，嘴皮突然利索起来，“你只说机会，不谈条件，以为我白痴吗！！”
言瑾瑜目光一沉，眯眼笑到，“条件？对你而言什么条件值得上心？你我是同一种人，牵挂的东西也同样不在这个世界！所以，你要活下去，至少不能在眼下死去！”
说着顾安生就看到一阵血色的气流从言瑾瑜体内汹涌而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并未产生幻觉，此刻在言瑾瑜的身后正有某个如同远古异兽般的生物缓缓展开双翼！
下一秒异兽宽阔的翼展就将两人团团围住，顾安生也终于看清那只异兽的面貌。
眼中是一个如同人类女子般美丽的面庞正微闭双眼，面朝向他。那种美丽，似乎用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就如同神话中所言的恶魔一般，令人恐惧，却又心生向往！
这时一阵冰冷的气息开始渗入顾安生的四肢，身下不断漂浮的红雾仿佛找到了宿主一般不断涌入他的体内，顾安生随即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呃啊！！！！”
看着少年痛苦的表情，言瑾瑜跃跃欲试道：“这才刚开始呢，可别错过了接下来的正菜啊！”说着言瑾瑜一口咬破了自己的右腕，鲜血顿时不断流淌。
但诡异的是那些血液并没有直接落下，反而漂浮在半空中像是失重一般，言瑾瑜的伤口更是在一瞬间愈合！
看着面前如同苹果般大小的血液，言瑾瑜伸手将其塞入顾安生的口中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有点多了？算了，也没大问题。”
这会顾安生早已听不到他的话了，不过他要是知道这份血液的计量足足能干掉数数十万成年人的话，那他定然会给这位说“没问题”的男人来一个大嘴巴子。
而那团血液则再进入顾安生的口中之后变得滚烫无比，就像沸腾的岩浆一般，霎时间顾安生体内彻骨的寒意被熊熊烈火取代，少年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腹脏在不断燃烧，而此刻的确不断有白色的雾气从顾安生的口中冒出，就好比一口滚烫的大锅在烧煮热水。
见状言瑾瑜松开了少年，直挺挺地站在那说道，“好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另一侧倒地不起的顾安生如同煮熟的虾子卷曲着身体，他表面的皮肤也发出诡异的红光照耀着四周的墙壁！
少年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正不断涌入其中，占山为王！
时间再次以缓慢的速度运行，昏迷中的顾安生不断抽搐，四肢也像是麻花一般扭曲成一团，现在的他倒是比外面的丧尸更像奇行种！
又过了好久，顾安生渐渐停止了抽搐，同时他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但他的身体却好似回到了受伤的前一刻，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竟是逐渐愈合、长出肉芽，直至与周围的肤色混为一体。
言瑾瑜漠然看着这一幕，原本想要去拿酒杯的手也停了下来。
而在顾安生的意识之中，无尽的血色正侵蚀着他，如同海啸席卷一座孤岛，只不过比起前一刻的走马灯来说，这里要更有死亡的感觉。
……
黑暗，无尽的黑暗。
放眼放去四周空无一物！
顾安生很少有这种感觉，这种生命的一切都被剥夺的感觉。
可在言瑾瑜的眼中，停止呼吸的顾安生开始以诡异的姿态直立起身子，在他的皮肤表面更是有一道道血色的光芒如同鱼儿不断游走，甚至于在他的脸上还有某种奇怪的凸起乱窜！
言瑾瑜的眼神不由低沉了几分。
“失败了吗？”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又说道。
“看来是了。”
自问自答的话，定下了结论。
接着他移步到顾安生面前，随着血色光芒的再度汇聚，言瑾瑜举起右臂以双腿微分的姿态逐渐发力！
霎时间，某种诡异的重影出现在男人的身后，仿佛身后的那人才是正真的他！
当血色彻底包裹住言瑾瑜的拳头后，他才低声来了句，“可惜了，还以为终于有了同路人。”
话音落下，言瑾瑜的拳头重重砸向了顾安生的头颅，可以想象这一击要是落实，面前的这位少年人也就成风中的一片灰了。
到这让我们把时间向后倒退几秒，在顾安生的思维之中，此刻的他正不断漂浮，漫无目的，也没有尽头。
可突然，远处传来的一阵笑声打断了他发呆的进程，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前方，随即一晃神的功夫他就站在了一座老旧的屋门前。
透过打开的打门，少年清晰的看到正有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孩在屋内玩耍，女人和男人的样子都有点眼熟，那个孩子更是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突然，顾安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使劲抓着自己的额头低笑道：“呵，我在干什么啊！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
说完少年的笑声由低沉逐渐变得嘹亮，空荡的四周内这份笑声是如此的让人恐惧与心惊！可屋内的人仿佛毫无知觉，只有那个年幼的孩童莫名看了眼门的方向。
……
时间再次回到当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血色的光环自少年脚下不断旋转，飞跃到半空中与言瑾瑜的拳头撞在了一起！
“轰！！！”
巨大的爆鸣声伴着地面破碎的声响将四周的门窗全部击碎，周围的墙壁也裂开了数到口子，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地震。
待到烟尘散去，言瑾瑜有些愕然的看着面前深不见底的圆形大洞，呢喃道：“还能有这种事！”
惊愕过后，男人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眼下包裹在上面的红色气流早已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言瑾瑜顿时笑了起来，“果然疯子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啊！”
话音落下，男人走出了屋内，开始沿着楼梯向下前行。
下楼过程中他还拿着手机点开了音乐播放器，随着一首甜蜜蜜响起，男人的脚步多了丝灵动，就如同芭蕾舞一般轻盈、美妙……
————
楼下，漆黑的环境中，顾安生的双眸如同林间的野兽般汇聚着空气中的点点荧光，看着身前满地的碎石顾安生仰头瞅了瞅还在飘落的灰尘，神情中多了丝苦恼，“从这么高掉下来都死不了吗？”
此刻歪着头的少年表现的很忧愁，可他的嘴角却在片刻后渐渐翘起，“这感觉，也还不赖啊！”
说着顾安生站起身来，这时他才发现在自己的脚下有一抹血色的弧光正不断飞舞，像是找到了主人的家犬一般活跃。
顾安生不由伸出手，那抹弧光立马飞跃着跳上他的手臂，没入其中。
看着化为一抹阴阳鱼符号的血色圆环，顾安生心中多了一丝明悟，“这是认同我了。”
正说着血色阴阳鱼仿佛听到了顾安生的话一般，自动闪烁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
而在周围破碎的墙壁旁，开始出现一双双泛红的眼眸，顾安生心有所感一般看向来者，“今天还真是被你们欺负了个惨啊！”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扭动身躯发出一阵筋骨错位的响声。
待到响声停息顾安生猛地冲了出去，但没走两步他的身体就到在了地面上，感受着碎石与面部的亲热接触，顾安生有些恼火地说道：“喂，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还……”
正说着少年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冷意开始从心脏部位向四周扩散，连带着他呼出的空气也在凝结喂点点星霜，直至消散。
见猎物自动倒地，原本还有些踌躇的丧尸也没了顾忌，像白天那般不断冲向顾安生，甚至于在夜幕的遮挡下多了几分迅捷。
感受着十只丧尸上下其手的动作，少年心中的暴躁感逐渐升腾，连带着口中也发出一阵怒喝，“滚开！！！”
按道理来说，和尚未开化的丧尸交流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但奇怪的是在顾安生说出这句话后，一阵淡蓝色的气旋从他体内汹涌而出，“嘭”一声将四周的丧尸全数击飞，甚至于被气旋直触及的丧尸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正巧在这时走到楼下的言瑾瑜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地说到，“没想到还会有不同的变化，难道是这小子有些特殊？”
其实换个别人来也一样特殊，只不过某人完全忘记自己刚刚给顾安生灌下的计量有多可怕了。
这也从侧面证明，人们在面对自己的过失时总会产生选择性的遗忘，当然这种遗忘并非是记忆的全部消除，而是对这部分不在关注。
想到这言瑾瑜索性站在原地，一边欣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歌曲，一边目视前方。
顾安生也在这时察觉到那股诡异的旋律，“喂，别甜蜜蜜了行吗？你觉现在我这副样子甜蜜的起来吗！”
言瑾瑜立马了然，换了一首歌曲。
“伴你慢行……”
啪，正努力起身的顾安生再次摔倒在地上，当他好不容易又撑起身子，
“一段接一段……”
又再次摔倒在地上，
往返几次后，顾安生算是彻底放弃了，任由地上的碎石刺痛面颊。
大概又过了一会，侧着脸的顾安生听着那老旧的旋律大吼道：“你再放，信不信我过来打爆你的手机！”
听到这话言瑾瑜耸了耸肩，刻意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顾安生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只能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丧尸故作欣慰般自言自语道：“好了，谁让我摊上这位爷呢，人生嘛，总有些躲不过的傻缺。”
“想想溫覃，想想……”
说到这顾安生不由沉默起来，“嗯，溫覃这类纯种的傻缺，的确没什么好想的。”
自我调侃了片刻，顾安生也不再纠结自己的身体为何动不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体内的寒意已经快让他的肢体变成冰块。
这股寒意似乎是从灵魂里渗透出来的，无药可解，也无药可医。
渐渐少年体内的寒意开始侵蚀地面，不少碎石更是在强大的低温下便的脆弱无比，稍一碰触就变成了两半。
而这头的言瑾瑜则难得的关闭了播放器，哼着小调缓步走了过来。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顾安生努力捋直冻僵的舌头不明所以地问道：“这就是代价？”
言瑾瑜低垂着眼眸摇头道：“并不算，只能说是其中的一部分。”
顾安生晃动着僵硬的脖颈，又轻声问道：“所以，你眼中的世界也是这样？”
言瑾瑜不由勾起嘴角，“或许是吧，但你我看到的终究不是同样的景象，怎么，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了？”
顾安生费力的点了点头，此刻他眼中的景物已经变成了灰白一片，除了单调的线条与不规则的阴影外，就只剩下最简单、最直接的脉络。
甚至于顾安生能清晰的看到远处丧尸唇齿间晃动的烂肉。
当然这份卓越的视力并非没有代价，顾安生能清楚的感知道某种灼热的力量正在他的眼球周围汇聚，而他的眼角也慢慢流淌出血色的泪水。
适应了半晌，少年总算能直起身子靠在一侧的碎石旁。
仰头望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顾安生心中似乎多了种说不明的情绪。
言瑾瑜又一次看透他的想法，轻笑一声说道：“呵，怎么？产生出某种奇怪的同情了？”
顾安生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才语气平淡道：“不至于，你这样的人有谁有资格同情？”
这话让男人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某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眶中漂浮，男人有些意兴阑珊地拿出一个铁盒从其中抽出两根女士香烟，递给了顾安生一根递。
少年费力的结过烟，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复杂花纹好奇的问道：“这东西是非卖品吧？”
言瑾瑜叼着烟说道：“嗯，算是特制的。”
少年也不再多问，可瞅着面前的烟，顾安生还是多了句嘴，“火呢？”
言瑾瑜顿时摆出一副鄙夷的表情，将无名指与食指放在面前。
“啪”
响指伴着火焰从男人面前浮现，言瑾瑜十分随意的吸了一口转头说道：“喏，火。”
顾安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人打火这么嚣张，不过这动作的确有嚣张的资格。
言瑾瑜则像是被顾安生的表情逗乐，好半晌后从怀中摸出一只乳白色的煤油打火机扔给少年说道：“送你了。”
接住打火机的顾安生瞅着面前灰白的景象，立马被打火机上成獠牙形状的图案所吸引，即便此刻的他无法用视觉分辨打火机的材质，可手指尖传来的细滑触感说明这个打火机相当不凡。
见顾安生没立即打火，言瑾瑜想想了说道，“这东西算是个老物件，认得我的人都见过这东西。”
听到这话顾安生也明白这个东西的珍贵，小心翼翼的打着火后，顾安生就将打火机与那张名片贴身存放了起来。
伴着几口烟圈呼出，顾安生胸腔的冷意也有所缓解，望着一侧默默抽烟的男人，顾安生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你……”
言瑾瑜随即打断了他，“别会错意了，我只是为了达成我的目的罢了。”
顾安生难得没有回嘴，大概又过了半晌，言瑾瑜有些无所事事的看向周围的丧尸说道：“算了，活动活动筋骨吧。”说完他就冲向了尸群。
一时间，低沉的嘶吼伴着男人煞神般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中起舞，男人如同在发泄似的将周围目力所及的东西全部毁灭殆尽。
墙壁不断摇晃，大楼更是岌岌可危！
可看着男人疯狂的背影顾安生倒是没了初见时的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悲凉，好久之后顾安生才微不可闻的说出了刚刚没有说出的话。
“你一定很寂寞吧。”
